第二十九回保名聲巡撫息訟 失巨金衙內技窮(3 / 3)

大家對立即回鄉沒有異議,便七手八腳收拾起來。窮人家,也沒有多少貴重東西要收拾的。屈平秋想想還是跟老板打個招呼為好,便急急腳去下九甫和記雜貨店向老板辭工。老板張和一聽屈平秋要走,大奇:”做得好好的,大家相處得也開心,為什麼說走就走?”

屈平秋當然不便明說,支支吾吾了兩句,就說是同鄉荒唐鏡潘秀才在縣城裏開了間文具鋪,要回去幫忙。張和一聽,叫起來:”唉呀!荒唐鏡原來是你同鄉?前幾天我看他給潘老永的茶葉鋪寫的對子確是寫得好!這樣吧,依照合約,阿秋你中途辭工,得賠我二兩銀子。我知道你家窮,就不要你賠了,你現在回去要荒唐鏡給小店寫個對子當數吧!”

屈平秋一想,這花得來,便說:”好!我現在就回去叫荒唐鏡來給你寫。”急急腳又走回家,進門一看,大家已收拾好了,正在等他。

屈平秋趕緊把張和的話說了一遍,阿蘭叫起來:”這回多得潘秀才讓我們發了筆橫財,你還要潘秀才去幹什麼!阿秋,就賠他二兩銀子吧,現在走路要緊!”

荒唐鏡想了想,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秋哥既已答應了他,我就去走一趟。”對樂揚夫婦和阿蘭道,”不要呆在這裏了,趕緊鎖了門,到油欄門碼頭稍等,花不了多少時間的。”說完,隨屈平秋出了門,來到和記,老板張和一看荒唐鏡來了,立即拱手上前相迎,嘴裏不停地說著”久仰大名,如雷灌耳”之類的客套話,荒唐鏡拱手還禮,跟他寒暄幾句,便不再說廢話,請他拿文房四寶出來。

張和這間小店鋪主要是賣象棋和玻璃鏡的,另外還有一些小雜物,過去曾請過秀才來寫對子,但那些秀才都覺得難以下筆,寫出來連自己都不滿意,為了名聲,就幹脆推卻不寫。現在荒唐鏡看著這小店的擺設,默默沉思,慢慢喝茶,看屈平秋已把墨磨好了,便站起身,提起筆,再略一思索,又是龍蛇走動,寫出一副對子來:

昨夜敲棋尋子路

今朝對鏡見顏回

“妙啊!確是妙!”荒唐鏡剛一收筆,張和就已叫起來。這對聯妙在它嵌入了兩個名人的名字:子路和顏回,都是孔子的學生。子路以性情直爽勇敢聞名;顏回則以”貧居陋巷,簞食瓢飲,而不改其樂”著稱,並被後人尊為”複聖”;而又雙關兩意:既指二人,又跟上文――文意相連,分別意為”尋求行子的路徑”和”見到顏麵的真像”,與該店所售物品又相合,再加對仗又如此工整,真可謂匠心獨運,上乘佳構。這對子後來在省城確曾名噪一時。

荒唐鏡看這張和已無意見,便向屈平秋打個眼色,再一拱手:”多謝張老板欣賞,後會有期!”也不管張和連說請在小店吃頓便飯之類的客氣話,轉身出門而去。

來到油欄門碼頭,隨即上船。五人在船上高高興興吃中飯的時候,胡國道正怒氣衝衝帶著手下人直撲屈平秋的家。

胡國道這花花公子昨天被巡撫一番訓斥,隻得苦口苦臉回到書房硬著頭皮讀孟子盡心上,倚著有點小聰明,到今天中飯前竟讓他把整篇都背誦下來了。中午吃飯時,胡蘇聽他背了一遍,大為滿意,對他勉勵一番,最後說那三百兩銀子就當個教訓,以後在家好好讀書,不要再出去胡天胡帝了。

胡國道嘴裏應著是是是,心裏覺得奇怪,便問:”爸,那三百兩銀子還在祥旺那兒,怎麼說當個教訓?”

“我已經對孫三說了,那婦人來提銀就兌付給她……”胡蘇慢慢喝湯,連看都不看他。

“什麼?那是我的銀子!銀票是我丟的!”胡國道一聽,大叫起來。

“此事已定,休得爭辯!”胡蘇把眼一瞪,”你休得去找孫三要!”

胡國道閉了嘴,他知道無法勸得了父親改變主意。他氣得打顫,幾乎肺炸。

匆匆說完午飯,趁著胡蘇沒在意,這胡國道就帶了幾個侍衛偷偷溜出巡撫衙門,直奔祥旺銀號。這花花公子的打算是,如果該款未有人來提,他就在店裏等著,把提款人痛毆一頓,給他個血的教訓,看誰敢誣告我巡撫大人的公子!如果該款已被提走,他就要孫三賠錢,並且要他交人。

當時孫三已吃完午飯,正與眾夥記講胡國道這花花公子的壞話:”定必是他把這個蕩婦勾到手,為買她喜歡就贈錢與她,但過後又反悔,便來報失。堂堂撫台公子,這樣做法簡直失禮死人!”其他人紛紛咐和,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發泄著不同的感情,隻見胡國道帶了三五手下直衝進來。當即把眾人嚇了一跳。

“孫老板!”胡國道來勢洶洶,又氣急敗壞,”那三百兩銀子有人來拿了沒有?!”

“拿,拿了,上,上午就來拿,拿了。”孫三見他這樣帶著人衝進來,也不知自己剛才說他的壞話有沒有被他聽到,已是大吃一驚,再聽他這一聲喝問,話就有點說不全了。

“唉呀!混蛋!”胡國道一聲怪叫,氣得幾乎要抓孫老三的衣領,”我已經報失,你為何還要兌付給人!?”

“公,公子請息怒!”孫三驚急交加,”兌,兌付銀子是撫,撫台令尊大人的吩咐,小人哪,哪敢不從?而且,知,知府又有批文,”牙齒打顫到這裏,心定了些,”小人哪敢不付?”邊說邊從懷中掏出那張狀子,”公子您看看。”然後把荒唐鏡等人來提款的情況說了一遍。

胡國道邊聽邊看,幾乎眼火爆:”可惡!老豆怎會怕了他!這分明是勒索!”這小子平時隻有他勒索人,哪有人敢勒索他的?眼睛瞪著孫老三:”這個荒唐鏡,這個黃五、李蘭,你知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裏,他們住哪裏?”

孫三呆著雙眼:”那個荒唐鏡在省城很多人都聽過他的名字,說他是扭計王,至於他住哪裏,小人不知。那兩個女人,小人以前連見都沒見過,更不知她們住哪兒了。”

胡國道愣了愣。他知道現在和以後都不可能要孫老三賠錢了,否則這老頭定必上告知府,那自己就不但拿不到錢,說不定還要被老父親一頓好打。但就這樣被人訛去了三百兩銀子,他哪能甘心!看這孫老三不像是說謊――他沒有必要保護荒唐鏡和這兩個婦人。眼睛轉了幾轉,再一掃銀號裏的人,高聲叫道:”有誰知道荒唐鏡住哪裏或這兩個婦人住哪裏的,帶本公子去,找得到他們,本公子賞銀十兩!”

店裏夥計本來都不想惹事,你胡國道損了三百兩銀子跟我沒關係,因而剛才胡國道盡管大喊大叫,眾人隻當沒聽見,都不哼聲,但現在一聽有十兩銀子的打賞,那就可以叫人精神一振,開動腦筋了。傭人孫嫂首先應聲叫起來:”我知道那個女人住哪兒!我以前住在城隍廟東街,見過這個女人!她和那個男人就住在城隍廟後麵的支竹巷!”

“帶我去!快帶我去!”胡國道大叫。

孫嫂領頭,胡國道及其手下隨後,一路上氣衝衝直奔支竹巷,衝到屈平秋家,拚命的打門,沒人應。鄰居張老頭正在門口曬太陽,說,這對夫婦拿了行李走了,可能是回鄉下了。氣得胡國道又是怪叫,但他總不敢破門而入,便對張老頭說,這對夫婦是殺人犯,他們若回來,速到撫衙報信,否則連坐!嚇得那張老頭連連點頭:”是是是!”

胡國道這小人此計也夠毒的,等於安了個日夜的線眼盯著平秋夫婦。幸好天有眼,幾個月後,胡蘇外調江淅,胡國道也跟著離開了省城,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屈平秋夫婦後來真的賣掉了這小平房,拿著那筆款子生活過得蠻不錯。

當胡國道還在等待機會報複屈平秋夫婦的時候,荒唐鏡正在想計謀算聶一陽這混蛋。欲知這荒唐人物此次又想出條什麼妙計,而他自己又如何會幾乎險遭不測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