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三十文。”夥記邊包邊道。
荒唐鏡遞上那張二百文的錢票。
掌櫃當時正好站在旁邊,道:“敝店規矩,買五十文以上方可找贖,先生這二百文的錢票……”
荒唐鏡不等他說完,立即接口:“我就隻有這張二百文的錢票。”
“那你至少要買八十文。”
“我單身寡佬一個,買那麼多也吃不了!”
“那就多買二十文吧,這是敝店店規。”
“店規是掌櫃你自己定的,這樣的店規我就從來沒見過。這包燒鴨我也吃了近半了,如果不找,那也無所謂,我到別的燒臘鋪去好了。當然我也不想白吃你的,你看著辦吧。”
這時眾夥記已停了手,其他顧客開始圍上來,有人開始發表高論:“掌櫃你這規矩是不對,怎能夠一定要人買五十文?”
掌櫃一看吵起來對自己實在是有害無益,便道:“好好好,找你找你。”
荒唐鏡拿了那包燒鴨和一百七十文錢出來,對站在門外的範伸笑道:“元享店已經破例,找錢了。”
“鏡哥你果然是好計謀,”範伸苦笑搖頭,“但小弟這口氣還是沒出。”
“那也不難辦。掌櫃夥記現在肯定還認得你,你現在就……”如此這般說了幾句,範伸低叫一聲:“好!”蹬蹬蹬,進店去。
掌櫃和夥記果然還認得這個範伸,突然見他怒氣衝衝走進來,三幾下分開其他顧客,不覺一怔,隻聽範伸已高聲質問道:“喂,掌櫃!剛才有人用二百文錢票買三十文燒鴨,你都找贖他一百七十文,為什麼我用一百文錢票買三十文乳豬,你卻不找給我!你這是什麼店規!”
這一聲質問,立即又引得其他顧客圍過來。
掌櫃一看不好,連忙否認:“沒的事沒的事!敝店店規是買五十文以上才找贖,曆來如此。”
“什麼曆來如此!”荒唐鏡舉著那包燒鴨和一百七十文錢從人堆外擠進來,“我剛才就是用二百文錢票買三十文燒鴨,你掌櫃找回我一百七十文的!錢和燒鴨就在這裏,難道你掌櫃認不得我!”
掌櫃一愣,還未回話,範伸又已大叫:“掌櫃,你說你這是什麼店規!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聲大夾惡,以一泄剛才所受的冤氣,“別人二百文都找得,為什麼我一百文就找不得!你這不是明剃我眼眉麼!”
這一嘈吵,元享店就亂套了,不但店裏的顧客圍過來,連街外人也湧進來湊熱鬧,掌櫃一看勢頭不好,顧客中沒有誰會幫自己,以後還怎好做生意!嚇得連忙對著範伸拱手:“這位先生請息怒!請息怒!剛才有何怠慢之處,多多原諒!多多原諒!”邊說邊親手切了半邊燒鴨,用荷葉包了,遞與範伸,“先生拿回去慢用,就當是敝店賠禮。”
範伸仍好像得理不饒人,又要叫什麼,荒唐鏡一看,這就過份了,事情也該到此為止,嘈吵下去就是過猶不及了,便拉了拉他的衣袖,範伸會意,接了燒鴨,轉身便走,到了門口,拍拍荒唐鏡的肩膊,眼神一掃四周的“觀眾”,高聲道:“各位各位,這位就是南海縣有名的扭計王,潘秀才荒唐鏡是也!”
“走吧!”荒唐鏡又一拉他的衣袖,兩人嘻嘻哈哈,揚長而去。
荒唐鏡的扭計名聲本來在省城已有所傳聞,這一下就更傳開了,日後還有人以訛傳訛,很多人又喜歡添油加醋,再搭上自己的豐富想象,以至把不少智計故事包括某些低級庸俗的都加到這位荒唐人物的身上,致使這位掌故人物得以留名民間。
言歸正傳。話說荒唐鏡戲耍元享燒臘店掌櫃後的第三天,在位於城外第二甫(今光複北路北段)的“第珍居”飲完茶,便想去油欄門碼頭搭渡回鄉。出門走了幾步,突然想起八九年前與父親、禹銘同到下塘的“北郭”酒家飲茶,那兒環境清幽,野趣盎然,何不去重遊舊地?
於是一個向後轉,沿著西城牆慢慢朝北踱去,走過雙井街(今天仍是這個街名),從大北門進了城,再朝東走,出小北門,便來到下塘。隻見眼前景色依舊,仍是那幾間棚寮草舍,傍著菜田籬落、幾處竹叢、三五石山。荒唐鏡默默佇立,自是觸景傷情,想到老父已然仙逝,不覺暗自長歎。心中正在憂傷,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北郭酒家裏走出一個人來,腳步浮浮,好像是喝醉了酒。定睛一看,大吃一驚:“禹銘?”急步上前,一拱手,同時一聲大叫:“禹師爺!”
禹銘當時醉得七七八八,好在還認得人,站定腳,盯了荒唐鏡一會,也拱拱手:“你,你是阿,阿鏡?”
“正是在下!”荒唐鏡一把抓住他,攙扶著,拉回北郭,對酒家老板叫道,“找個安靜地方,給禹師爺醒酒!”
“小人都叫他別走了,別走了,但他硬要走。”掌櫃是個大肥佬,邊說邊上前扶著禹銘,“請到後間,請到後間。”
來到後間靜室坐下,一邊用熱毛巾敷臉,一邊就灌濃茶。折騰了一會,禹銘慢慢酒醒了。
荒唐鏡請其他人出去,關了這後間門,讓禹銘再好好歇了一會,盯著他的眼睛,拱拱手,低聲問道:“禹師爺有何煩惱,以至要借酒消愁?”
禹銘苦笑著輕輕歎了口氣,道:“阿鏡,不怕跟你明說,這回知府有難,我這個當師爺的看來要樹倒猢猻散,回鄉下耕田了!”
“什麼?知府有難?”荒唐鏡暗吃一驚。
欲知禹銘爆出段什麼官場黑幕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