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不必多禮。”李一煙又一托拂塵,“冤魂不散,乃冤情難解。此處有符錄三張,”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三張黃紙,上麵寫著的符錄圖案如鬼畫符一般,非從事裝神弄鬼職業者根本無法辨認,遞與三娘,“消災之法,乃於入夜後在冤魂墳前焚符致祭,冤魂自消……”
三娘一聽,整個人怔住,李一煙下麵的話她也沒聽清楚,隻是嘴裏囁嚅:“這墳,這墳……”
她未說完,荒唐鏡已把手中的《老子道德經》當拂塵,向上托了托,打斷她的話:“冤魂複仇之事,性命攸關;到了閻羅殿,更是難纏難了。我等出家人慈悲為懷,非圖報答,三娘萬勿視為兒戲才好。”順手一拉李一煙的道袍,“師伯已在碼頭等候多時了,請師傅起程吧。”
二人轉身便走,三娘愣著雙眼看著二人遠去,隨即一下關了大門,心中仍在怦怦怦的跳。
“媽,誰來了?”阿桃見三娘急匆匆走進房來,臉色發青,不覺大為吃驚,“發生了什麼事?”
三娘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慢慢地把李一煙的話說了一遍。
“唉呀!”阿桃恐懼得失聲大叫,“真會冤魂複仇!?”
三娘這時反而鎮定下來了,沉思一會,道:“李真人是玄妙觀的方丈,不少人說他道行高深,能辨風水通陰陽。這回來提醒我,又一文錢也沒收,看來並不是為了錢來胡弄人。”頓了頓,一擺手,“況且擺祭案供三牲,點元寶蠟燭燒符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就姑且信其有吧!”
荒唐鏡和李一煙轉了個彎,返回玄妙庵。一路上荒唐鏡讚老道果然好口才,道行高,讚得老道眉開眼笑。一回到庵裏,荒唐鏡立即換了道袍,梳回辮子,送了老道一兩銀子,隨即告辭。一出庵門,急急腳回到三娘家附近,坐在順記小食店門口,一邊吃雲吞麵一邊盯著三娘的家門。這時天正慢慢暗下來了。
終於夜幕降臨,天全黑盡。當時沒有電燈,更沒有今天的各種消遣娛樂,一到晚上,整個縣城就漆黑一片,街巷裏空無一人,除了更夫提著燈籠,敲鑼報更。荒唐鏡走出順記,來到三娘家外牆的一棵榕樹下,向四周掃一眼,連鬼影也沒有一隻,三幾下便爬到了樹上,撥開葉子,借著蒙蒙月色,盯著三娘的家門和後院。
除了偶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外,整個縣城夜色沉沉,萬籟俱寂。荒唐鏡縮在樹杈上,等了大約兩個鍾,又累又冷真不好受,卻仍未見三娘家有什麼動靜,不覺就有點灰心,恰在此時,突然看見三娘與一女子抬著張桌子走向後院假山,在假山前十來尺處放下,隨後擺上祭品,燃點蠟燭,一同跪倒叩了三個頭,再燒元寶,焚符錄,又跪倒叩頭……
第二天一大早,荒唐鏡就進縣衙找榮欽。寒暄兩句,榮欽看他臉色凝重,便問:“阿鏡,發生了什麼事?”
“請找個僻靜地方說話。”
兩人來到東廂房,關了房門,荒唐鏡隨後把這幾天來調查此案的經過連同自己的判斷詳詳細細地敘述了一遍,聽得榮欽一會兒發呆一會兒點頭,最後霍地站起來,一拍八仙桌:“這麼說,我們是被這婆娘耍了!”
“依晚生拙見,馬海平的屍體極有可能就在三娘家的後院假山前!”荒唐鏡也霍地站起來,一拱手,“榮叔,事不宜遲,請速稟知縣大人,采取行動!”
二人急忙去找方德年,方德年當時正在後花廳觀魚,聽了荒唐鏡的講述,氣得大罵一聲:“這婆娘!”立即叫人傳王小狗進來,“把陳氏逮來開審!”
“大人,不能現在動手!”荒唐鏡向方德年一揖。
“為什麼?”方德年一怔。
“不能打草驚蛇。三娘與阿桃都不可能動手殺人,殺人者必是方飛,若現在逮捕三娘母女,方飛必聞風逃出省城。他父親方冀是省城有名的買辦,若讓他逃了出去,那就不好辦了!”
“那要怎麼做?”榮欽插嘴問。
“不能讓此人漏網!”荒唐鏡對方德年又拱拱手,“請王捕頭即帶便衣差役前往三娘家附近監視,若見有青年男子來訪,再行逮捕。晚生帶三名便衣差役前往南尾村,先將方飛逮住,不讓他逃出省城。到挖出屍首,大人再行審訊未遲。”
“好!就這麼辦!”方德年把手一揮。
王小狗應聲:“摣!”,即率手下眾便衣差役到三娘家附近埋伏。荒唐鏡則自帶三名便衣差役去南尾村,將近走到縣城北邊的觀音橋,正好看見方飛搖著紙扇子,春風滿麵的走上橋來。荒唐鏡立即向三人打個眼色,四人避過路一邊,讓方飛過去。
這方飛哪知自己正被人盯梢,自投羅網,施施然來到三娘家,敲開門,關上,進了房,把阿桃一把抱上床,寬衣解帶,正行魚水之歡,突然“砰砰砰”,街外傳來急驟的打門聲。
三娘大罵一聲:“誰這麼沒禮貌!”把門一開,王小狗率眾差役一擁而入。
三娘是認得王小狗的,吃驚得雙眼發直:“王,王捕頭!你……”
“把你女兒與那個男人叫出來!”王小狗一聲怒吼,再一揮手,“搜!”
“他他是我我表弟!”三娘後退兩步想攔住房門,“我我又沒犯王法!”
話未說完,已被兩名差役一把拉開,荒唐鏡一步上前,“三娘,我就是昨天與李老道來報警的道士,你不會忘記昨晚兩母女夜祭冤魂的事吧?”
三娘一下子目瞪口呆,“呀”的一聲慘叫,腳軟倒地。
阿桃衣服散亂,被拉了出來;方飛被捆了繩子,還赤裸著上身。
隨後在昨晚三娘放祭桌的前麵假山腳挖出了用席子被單裹著的屍首一具,雖已十來天,仍未腐爛,正是已“跳河自盡”的新郎馬海平,身上還穿著一整套的新郎服飾,而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見。
一屍三人被帶回縣衙,沿途引起的轟動熱鬧簡直是盛況空前,公堂擠得黑壓壓人頭一片,喧鬧聲震耳欲聾。榮欽陪著縣太爺從後堂走出,同時隻聽王小狗對著眾鄉民大喝一聲:“肅靜!誰再喧嘩就打出去!”
人聲隨即靜下來。方德年對著跪在堂下的三名人犯一拍驚堂木:“人證物證俱在,說!你們是如何通奸,如何殺人的,從實招來!否則休怪本縣動刑!”
三娘雙腿在打哆嗦,但還是顫抖著手一指方飛:“大人!馬海平是這個人殺的!屍體也是他一個人埋的!”
方飛大叫一聲:“你你你這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