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借冤魂偵破奇案 風流怨財色奪命
話說荒唐鏡急步來到縣城南河邊的玄妙庵,朝裏一看,裏麵沒有香客,隻有一個小道士在老子像前盤膝打坐,口中念念有詞。荒唐鏡掌立胸前,輕步進庵,上前問訊:“請問貴方丈可在?”連問三次,小道士方如夢初醒,別過頭看荒唐鏡一眼:“未回。”繼續念他的《太平洞極經》。
“李一煙李真人不是在貴庵任方丈嗎?”
又問了三次,小道士才又別一別頭:“未回。”
“那請問貴方丈什麼時候回來?”
小道士這回連頭都沒動:“不知。”
荒唐鏡大感疑惑:李一煙教出的徒弟何以如此寡言?看看漸近黃昏,吃了飯再來吧,轉身正要跨步出庵門門檻,外麵一個老人家急步進來,兩人幾乎撞個滿懷,荒唐鏡定睛一看,急忙拱手:“唉呀!李真人!久違久違!”
進來的正是李一煙,他後退一步,怔了怔,也不知是老眼昏花還是怒火遮眼,待看清是荒唐鏡,才連忙托托手中拂塵:“唉呀,原來是潘秀才,久違久違!”
荒唐鏡看這老道的臉色不對:“真人若有急事,晚生明天再來打擾。”
“沒事沒事。潘秀才請庵裏坐,請庵裏坐。”
到了後間落座,小道士進來斟茶,然後退出,一句話也沒說。
“剛才三問一答,如今又一言不發,高徒何至寡言若此?”荒唐鏡對李一煙舉舉杯。
“仙道養生法之一乃寡言,寡言即可養氣,養氣便是養生。小徒正是遵從了貧道的教誨。”
“真乃名師出高徒。晚生佩服。”荒唐鏡拱拱手,一轉話題,“晚生恭賀真人榮任本縣道觀方丈。”
“多謝多謝,不過有什麼好祝賀的!”李一煙像是一下子忘了自己那“養氣便是養生”的高論,把拂塵連同搭在肩上用來裝羅盤的小布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人家道觀,方丈以下有監院;監院之下有知客、寮房、庫房、帳房四大板首,又或客堂、寮房、庫房、帳房、經堂、典造、十方堂八大執事;規模齊全的,下麵還有三都、五主、十八頭等職。貧道這個方丈下麵有什麼?就一個小徒!”喝個茶,眼神一掃,“你看這小庵有什麼?平時香客沒兩個,說它是道觀簡直是笑話。”
荒唐鏡早看清楚了,除了那個老子塑像和一張案桌兩條板凳外,這間小庵真的沒有什麼;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又舉舉杯:“古語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此正是玄妙之謂也。真人名聲在外,何慮庵之陋乎?”
“潘秀才真會開玩笑。”李一煙苦笑一下,“名聲何用?求神問卜者日見少矣!”喝口茶,突然話題一轉,氣狠狠地道,“那個孤寒周,該你潘秀才耍他的!真是名不虛傳的孤寒!”
“莊老財何事惹真人生氣?”
“他要我去給他看陰宅風水,說好付一兩銀子,看好後竟說跟上個風水佬說的不一樣,還要請別人來看,就隻付了二錢!簡直豈有此理!”啪的一下將茶杯放在竹幾上,“真是孤寒!貧道行走江湖幾十年,竟一時莫奈他何!”
“哈哈,如此養氣!”荒唐鏡心中笑罵一句,接過話頭,大笑道:“那晚生付足一兩。”舉了舉杯。
“什麼?你也看陰宅?”李一煙那雙老花眼一下子像有了光亮。
“不,但比看陰宅風水簡單多了。”荒唐鏡收住笑,神情認真起來,“晚生曾遇異人,得其真傳,稍懂玄機,能通陰陽。今早天剛蒙蒙亮,晚生上江濱樓飲茶,突然看到有一冤魂凝於某宅屋頂,要對該戶人家不利。隨後晚生查知該宅住有母女二人,皆貌比嫦娥,沉魚落雁。如此天生尤物,晚生實在不忍心她二人為冤魂所害,本想親往陳述利害,要她倆入夜後到冤魂墳前致祭以消災,但想到自己既非僧道,亦非巫師,實在是人微言輕,她母女倆未必會聽,故欲借真人之威望,特來相求前往陳說。”說著站起身拱拱手,“有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真人名聞鄉縣,若能說服她入夜後前往冤魂墳前致祭以消了災難,晚生願意以一兩銀子為酬,決不食言!”
荒唐鏡的話未說完,李一煙已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自己裝神弄鬼了廿多年,說見鬼說了上百次,卻從未真正見到什麼冤魂,難道這荒唐鏡真的得了異人真傳能通陰陽?轉念又一想,我管他能不能通!一兩銀子可不是容易賺的!現在正是囊中羞澀,先賺了要緊!一會好斬半隻燒鵝回來下酒!便笑道:“好辦好辦!就憑貧道這三寸不爛之舌,再加幾張神符,量這無知婦人哪敢不聽!在哪兒?什麼時候去?”
“在城西。現在就去。”荒唐鏡頓了頓,再微微一揖,“晚生還想跟真人學學藝,隻是這樣去有點不妥,可否借件道袍來穿穿?”
“可以!有趣有趣!”李一煙笑起來,“潘秀才不妨暫時做做貧道的徒弟,看貧道如何作法。”說完,從個爛木箱裏取出件舊道袍來,讓荒唐鏡穿上,正好合身;又為他梳了個高髻,看上去頗像個道士模樣。“哈哈!有趣!”李一煙想起這小相公的名氣,現在卻做了自己的徒弟,心中著實得意。
打扮停當。沒有拂塵,荒唐鏡就順手把桌上的《老子道德經》拿上。
兩人出了玄妙庵,先朝北走,再轉向西,李一煙突然想起來了:“潘秀才你說的那家人是不是不久前哭鬧公堂的三娘?”
“正是正是。”
李一煙不覺輕輕“呀”了一聲。他曾聽人在私下議論過這件新郎投河案,好像其中有些蹊蹺,莫非此裏真有冤魂?
荒唐鏡跟他商量了幾句,不覺已來到三娘家,便舉手打門。
三娘不認識荒唐鏡,但認得李一煙。開門一看是這老道來訪,旁邊還有個道士,不覺便怔了一怔:“李真人有什麼事?”
“三娘久違了。”李一煙托托手中拂塵,“貧道正要出外雲遊,見寶宅之上有冤魂凝結,要對你母女倆不利。出家人慈悲為懷,特來預警。”
“什麼?!”三娘嚇得一愣。冤鬼纏身取人性命之類的傳聞當年是很深入人心的,何況對現在晚晚心中不寧的三娘來說就更顯得恐怖,“冤魂?什麼冤魂?唉呀,兩位真人請進來坐,請進來坐!”
“不了。”李一煙道,“貧道的師兄在碼頭等著,貧道不便耽擱。”凝視著三娘,“隻恕貧道直言一句,觀三娘神相,主大凶啊!”
“什麼,大凶?!”三娘這一驚非同小可。
“三娘你中正、印堂、山根灰暗,命門、玉堂發黑,中陽一痣,厄運難逃。延尉一紋斜披。這些都是主凶兆的啊!”
“唉呀!那怎麼辦?”三娘一下子愣得雙眼發直,她哪懂得什麼中正、印堂、山根、命門,“李真人你道行高深,法力無邊,萬望指點迷津,為小女子消災祈福,小女子我感恩不盡!定必厚報!”幾乎想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