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叫財主們一時全做聲不得的第三個原因還在於荒唐鏡說的“出門著寒”。這幫財多身子弱的財主們,現在一個個基本上隻穿著單衣,屋裏暖烘烘,外麵可是天寒地凍,不把衣服立即贖回,如何回家?豈不要凍死?還有,以後自己若拿著當票去歸元當鋪贖回衣物,這麵子還往哪裏放,豈不真是要錢不要臉!
荒唐鏡早把這些財主們的弱點摸透了,他是一邊對著他們拱手,一邊微笑著等他們的反應。
一陣沉默。莊愛周突然霍地站起來,氣得咬牙切齒:“你,你真是荒唐!你,你,你有什麼權典當我們的衣物!”指著荒唐鏡的手在打顫,“你去把我們的東西拿回來!立即要回來!”
“是!對!”明記陶瓷店老板康明與祥記日雜店老板司徒祥也霍地站起身附和,康明還大叫:“你荒唐鏡拿我們的衣物當了,說是修橋,哪知你是不是中飽私囊!你快把我們的東西拿回來!否則我們要去告官!告你詐騙罪!”
“哈哈!”荒唐鏡大笑,“各位稍安毋躁!更無需懷疑!錢不是入我袋,要告官也不必去縣衙。晚生已拜托縣衙師爺榮欽榮師爺代收各位善長仁翁的捐資,他現在就在後堂。歸元當鋪梁有才梁老板就在他身邊寫各位的當票。如若不信,眼見為實。”
一下子就把那幾個準備圍攻荒唐鏡的財主的火氣打下去了。荒唐鏡請得動縣衙的師爺,不是等於說縣衙師爺暗裏給他撐腰?罵這小子豈不等於罵師爺?豈不是得罪官府?這哪可惹得起!財主們不覺你眼望我眼,荒唐鏡又非常謙恭地做了個手勢:“各位請吧。”
樂揚叫一聲:“大家去問問榮師爺,看這荒唐鏡是不是亂說!”說完起身就走。財主們當然也想確證一下,便紛紛起身跟隨在後,左轉右拐的走到後堂。榮欽一見他們進來,拱手笑道:“哈哈,各位善長仁翁,歡迎歡迎。在下受荒唐鏡所托,為重修桂河橋登記各位的捐資。明天縣衙就要貼出告示,向鄉民宣示各位的善舉,以後桂河橋修成,還要勒石為記。排名就按各位捐資的先後為序。修橋事宜官府自會辦妥的。請吧。”說完,對著桌上早已放好的文房四寶做了個手勢――他的身後,是一張大長桌,梁有才正戴著老花鏡在那裏寫當票。
榮欽話音剛落,樂揚已大聲道:“這可是留名千古的功德啊!排名按捐資先後為序,那好,我第一個!捐八兩!”三幾步走上前,提起筆就寫:“樂揚捐八兩。”
事情就是這樣的。一有人帶了頭,很多時候自然就會有人跟上,何況這幫財主現在幾乎是“走投無路”,難道在此眾目睽睽下問榮師爺要回衣服逃出樂家不成?劉功德稍一猶豫:“好!共襄善舉,為民修橋,此乃本縣一大盛事也!鄙人也捐八兩!”走上前,提筆寫:“劉功德捐八兩。”
這下子好辦了,很快就上來第三個,接著是第四個……隨後幾乎是排著隊來簽財主們都是要麵子的,何況現在做的又是能為自己揚名又能為後代積點陰德的公益事,明天縣府就要貼告示,以後還要勒石,自己不捐,定必為鄉人恥笑咒罵,搞到兒孫都沒麵子。既然橫豎要捐,那為何不把自己的名字盡量放在前麵?而且,還不能捐得少,捐得少,跟別人的一比,豈不也是有損麵子?於是一個個咬著牙,忍著心痛,連有名的孤寒周也不敢少於八兩,開棺材鋪的賈流更捐了十五兩,不知是為了日後麵子有光還是因為上次橋塌淹死人他趁機發了筆小財,現在作為“回報”。結果不大一會兒,來赴宴的二十多名財主中就有近二十名提筆簽捐了。
榮欽看著如此順利,心中高興極了,但他哪能放過還在猶豫觀望的那幾個,於是對著他們一拱手:“幾位善長仁翁如果沒那麼幾兩銀子在身也不要緊,姑且先拿回當票,押銀多少就算多少好了。”
就這兩句話,叫這些財主們全哭笑不得,最後還是乖乖的走上來簽捐。
簽了捐自然就賴不掉。這些財主各自拿回自己的衣服,同時就放下銀兩,有的繼續吃喝,有的已沒了心情,強忍心中的痛苦正想告辭,卻見荒唐鏡對著梁有才一揖,高聲道:“各位善長仁翁為重修桂河橋已慷慨解囊,梁老板在縣城有頭有麵,當然也會共襄善舉,而不會吝嗇三幾兩銀子的!”
梁有才一聽,怔了怔。榮師爺下午去請他“有事幫幫手”時,並沒說要他捐錢否則他還會來嗎?!隨後見有那麼多名貴皮草衣服要在自己的歸元當押,心裏真是高興壞了,寫那些當票寫得十分起勁。哪料到頭來榮師爺說押款原作捐資,現在各位既已捐了,就不必押了,結果就一件也沒有押成;反而還要被荒唐鏡來這一揖。
荒唐鏡這兩句話可謂軟中帶硬,梁有才頓即勢成騎虎。財主們一個個瞪著他,榮師爺則對著他微笑,梁有才知道如果不捐,那就等於得罪榮師爺,得罪這個詭計多端的荒唐鏡,也得罪了這些已掏出銀子的財主們,以後就不知會被多少人指著背脊骨嘲笑怒罵,麵子就丟盡了何況自己開的還是臭名昭著的小押!隻得一咬牙:“這個當然!共襄善舉,應該應該!鄙人捐十兩!”
當晚二更天才散席,這些財主富戶們一個個上了轎,打道回府,不少人在心裏把個荒唐鏡罵得狗血淋頭;榮欽則在後堂點算清楚了那二百多兩銀子,對著荒唐鏡豎起大拇指,笑道:“一切盡如所料,阿鏡你真是名不虛傳!”
第二天,縣衙門前果然貼出了告示,登出誰捐了多少銀兩,這事立即成了縣城與四鄉的爆炸性新聞;而“荒唐鏡計陷眾財主”的故事亦隨即被人添油加醋地四處傳揚,使荒唐鏡頓成縣裏的“明星”。第二年年底石橋修好,荒唐鏡當時正在省城,沒去參加開光典禮,鄉人視為憾事,不過那已是後話了。
現在隻說荒唐鏡這次出縣城意外地撈了十多兩銀子對一般人家來說,這已經不是一筆小數目了滿心歡喜返回鄉下,冬至過得舒暢,隨後又過了一個肥年。那些財主們被荒唐鏡如此耍了,不少人過完年還在心裏罵荒唐鏡,豈料世事難測,當年秋季縣城發生了一件奇案,竟把其中八名老財扯進了“泥沼”去。他們百思無計,隻得親到鄉下向荒唐鏡求救。欲知此案如何之奇,荒唐鏡又如何破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