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重修橋官府推搪 巧布局秀才募捐
話說荒唐鏡因周新的事跡觸動了靈感，叫了聲：“好！”老廟祝一看，趕忙捧上文房四寶。荒唐鏡鋪開紙，浸飽墨，提起筆，刷刷刷，寫出一副對聯來：
淚酸血鹹，悔不該手辣口甜，隻道世界無苦海；
金黃銀白，看見了眼紅心黑，那知頭上有青天！
荒唐鏡把筆一擱，已聽樂揚與老廟祝齊叫一聲：“寫得好！”
這對子，上聯嵌五味，下聯嵌五色，對得工整；更叫人喝采的，是它道出了人性的弱點，起一種警世的作用，尤其對那些為富不仁，口甜心黑的有錢人猶如一記棒喝；同時又與這城隍廟的“功能”相合，可謂上乘之作。
待墨汁一幹，老廟祝便把這對子貼到廟前左右門柱上，同時高聲宣布：“這是潘秀才荒唐鏡的警世之作！”果然立即就引起路人圍觀，議論紛紛。有些財主商家看得不覺暗暗點頭。有三幾個還當即便進廟裏給城隍神上香，並捐了幾錢香火錢。荒唐鏡戲耍孤寒周的事本來正在縣城中傳得街知巷聞，現在又出此聯，令荒唐鏡一下子在縣城裏真個是名聲大振，這一振直振到縣衙裏。縣太爺方德年和師爺榮欽下午回到縣衙，隨後也聽差役說了，以致第二天荒唐鏡去找榮欽飲早茶時，榮欽拍了拍荒唐鏡的肩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阿鏡，你寫的好對子！”
“榮叔過獎！榮叔過獎！”荒唐鏡連連拱手。
二人走上江濱樓，夥記、掌櫃一見師爺駕到，後麵又是個名聲正響的荒唐鏡，不覺就一個個點頭哈腰，連說請請請。引領到一個安靜的偏間，開茶斟水。
閑話幾句，榮欽看看荒唐鏡：“阿鏡，這回來縣城是不是又要辦什麼案？”
荒唐鏡拱拱手：“有勞榮叔動問。這回晚輩來不是辦案，但有一事懇求榮叔幫忙。”
“什麼事？”榮欽很少見荒唐鏡說話這樣神色凝重，自己也認真起來。
“重修桂河橋的事。”荒唐鏡把眾人請他求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站起身對著榮欽很鄭重地揖了一揖，“桂河橋斷，城鄉均往來不便，而且還淹死了人，實在是本縣的不幸。縣府出資重修，造福鄉梓，可謂千秋功業，自得萬民銘記。晚輩敢請榮叔為民請命，向知縣求情，不勝感激。”
“你坐。”榮欽擺擺手，待荒唐鏡坐下，自己喝口茶，慢慢放下杯，沉著聲道，“這事我已向大人說過，而且不止一次。大人不願出資，也有他的難處。”
“大人是本縣人，修橋築路，這是流芳百世的功德，大人怎會不願意？難道縣府真的窮成這樣？”
“以我所見，大人是想為鄉梓做些事的，但縣府確實是不富。災害連年，很多地方繳不足錢糧，有些地方還要放賑。”榮欽說得很認真，不像是為縣太爺辯護，“當然，幾百兩銀子不是沒有，而且聽大人的口氣，要麼不修，一修就修石橋，免得修木橋，一發大水又垮了。但修得了這橋又修不了那橋；這個鄉的橋官府出錢修了，那個鄉也說要修橋，那怎麼辦？大人就怕這麻煩，所以幹脆不答應。”
“縣府出了資，方德年怕是怕自己少了銀兩入私囊！”荒唐鏡心中罵一句，不過他不能說出口，縣太爺這理由可謂冠冕堂皇，難以指責，沒人奈何得了他。
二人沉默了一會，荒唐鏡問：“以榮叔的高見，要怎樣才能重修桂河橋？”
“除非有人捐資，否則不可能。”頓了頓，又加一句，“要縣府出全部建橋費，知縣肯定不幹。”
“那官府為何不出麵，要那些富戶財主做做好事呢？”
“知縣大人才不會幹這樣的傻事，得罪一大幫有錢人。有所謂孤寒財主，誰會甘願掏錢？人家不捐，官府也不能強迫人家捐――誰知道其中有誰是跟知府、巡撫有親的？知縣若開了口，卻捐不到，或隻捐得三幾碎銀，豈不很沒麵子。”
又沉默了一會，荒唐鏡微微一笑，問：“如果我有辦法要人捐資，但可能不夠修石橋的數目，餘下的小部分縣府可以出了吧？”
“數目如果不大，應該沒問題，知縣還是想在家鄉留些口碑，建些功德的。”榮欽看著荒唐鏡，“你這個扭計王，又想出什麼陰謀詭計？”
“不是陰謀，是陽謀。”荒唐鏡喝口茶，一拱手，“請榮叔對知縣說，縣府若願意出二十兩銀，我就有辦法籌二百兩回來。”
“當真？”榮欽笑笑。
“如籌不到，雙倍奉還。”荒唐鏡說得認真，“難道縣太爺怕我荒唐鏡走了不成？”
方德年當然不怕荒唐鏡拿了二十兩銀就潛逃。他聽了榮欽的回報，哈哈笑道：“好，有意思！這個小秀才，人人說他多計，我這回就花二十兩銀子，看他如何變出二百兩來！”
你以為荒唐鏡是神仙，會變法術，生銀子？當然不是。他是用計。從榮欽手裏接過銀子，荒唐鏡便把自己的“陽謀”說了一遍，聽得榮欽先是點頭，然後是哈哈大笑：“妙！妙！有趣！虧你想得出來！”荒唐鏡不笑，他離座起身，對著這老師爺深深一揖：“今晚就有勞榮叔助晚生一臂。”
“應該！應該！”榮欽邊笑邊擺手，“阿鏡你為鄉民做件大好事，不怕得罪有錢人，老夫助你一臂，理所當然，理所當然！”話說得冠冕堂皇，那高興樣也不是裝的，因為他心裏清楚，二百兩銀子（可能還不止二百兩呢！）籌到手，自然要由官府出麵修橋，那就可以從中打斧頭，抹油水了。
商量停當，荒唐鏡送走榮欽，隨即開始行動。首先是通過樂揚，把縣城中的財主富戶的情況了解清楚；隨後就寫了請柬，命夥記們分派出去，“誠意恭請”這些財主富戶們當晚到樂揚家飲宴。
當時荒唐鏡在縣城正名聲大盛，這些富戶們都想見見這個荒唐秀才，而且赴宴又是免費大吃大喝一頓，何樂而不為？於是當晚所有被邀請的財主富戶都來了。
樂揚的布鋪早早關了門，筵開三席，每席四角都擺著火爐，燒得甚旺；桌上又是一個大炭爐，爐上一個大鐵鍋，盛滿狗肉，香氣飄溢，蒸氣彌漫。屋裏真個是暖烘烘的。時令大雪，這天天氣甚冷，這些有錢佬個個都穿了一身冬衣來，一進門，就覺得熱氣騰騰。荒唐鏡一邊打拱作揖，滿臉笑容的迎客，一邊就連聲道：“各位請寬衣，請寬衣。”立即就有人上前接過衣服，拿到牆角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