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懲糧差忍心打馬 撰妙聯戲弄孤寒(3 / 3)

這到底是不是荒唐鏡的“傑作”?不知道。有些老人家說是,有些說不是,我這個寫書的,也不好亂猜度,就由它存疑好了。不過當時荒唐鏡確實還在縣城。他昨天離開莊家時,已是吃晚飯的時候,自己便在路邊小食店隨便吃了一頓,再去拜訪樂揚,並在樂揚家住了一宿。當莊愛周在自家酒店門口暴跳如雷時,他正與樂揚在江濱樓遊遊閑閑的飲早茶――昨天賺了五兩銀子,心裏就踏實多了。

“荒唐鏡戲弄孤寒周”這新聞很快就傳上了江濱樓,當年的人沒什麼事做,就喜歡傳播小道消息。正在一傳十十傳百,茶客中有人是認得荒唐鏡的,便走過來問荒唐鏡是不是他耍的孤寒周,荒唐鏡笑而不答。其他茶客一聽這小相公原來就是荒唐鏡,便也走過來打探內情,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江濱樓吵吵嚷嚷,煞是熱鬧。荒唐鏡被大家問得急了,便笑道:“你們最好自己去問孤寒周,如果他說不出,就說我荒唐鏡在江濱樓等他,讓他上來問我好了。”

眾人一聽,實在有趣。有三幾好事者就真的下樓去找孤寒周,這時孤寒周已命夥記把對聯橫批都撕下來了,自己正坐在酒店裏生悶氣,嘴裏在嘮嘮叨叨的罵荒唐鏡,一聽幾個茶客傳來荒唐鏡這話,不覺就愣在當地:他哪敢上江濱樓問荒唐鏡!對方若把昨天寫對聯的事抖出來,再質問他:你既然說我的對聯寫得不好,為何還要貼出來?這不是分明要賴原先說好的五兩銀子嗎?那豈不更沒麵子!更要被人在身後指背脊骨?況且自己又沒有抓住荒唐鏡點墨斷句的證據,怎麼指責荒唐鏡?縣城裏的人隻會信荒唐鏡,沒有幾個人會信自己!

幾個茶客見莊愛周愣在那兒,又七嘴八舌的追問了幾句,卻見這孤寒周不但不答話,反而氣得臉色發青,兩眼毒毒地看人,好像要反臉,便知趣而退,嘻嘻哈哈的回到江濱樓,向荒唐鏡和眾茶客報告。

這時江濱樓上的茶客已轉換了話題:他們在請求荒唐鏡向官府求情,重修桂河橋。

“這座木橋已多年失修,長期以來就搖搖晃晃,三個多月前突然倒塌,當時有不少人過橋,結果都掉到河裏了,淹死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我外孫。”老茶客張老漢說起不久前的事,長歎一聲,感慨而哀傷。

“現在要去西邊的鄉村,就要繞到北邊或者南邊過河,多走整個鍾,實在是不方便。搭渡又要花錢。”另一些茶客道。

“大家為什麼不向官府報告,要求重修桂河橋呢?”荒唐鏡看看大家。

“早已有鄉紳聯名向官府報告了,但縣太爺回複,說近年不少鄉村遭了災害,賦稅不足,有的還要救濟,縣庫空虛,沒那麼多錢。”樂揚喝口茶,看著荒唐鏡,“阿鏡,你是秀才訟師,認識縣衙的榮師爺,就為大家求求情,請他跟大老爺說說,說不定大老爺會發善心。”

“對,對,就拜托潘秀才!”大家同聲附和,有的還向荒唐鏡打拱作揖。

這時那幾個茶客剛好回來了,向大家說了莊愛周如何發愣,不敢來。大家又嘻嘻哈哈了一陣,張老漢對著荒唐鏡深深一揖:“潘秀才你足智多謀,修桂河橋的事就勞你費心了!”

“好!”荒唐鏡輕輕一拍餐桌,“既然各位這樣看得起我荒唐鏡,我現在就去找榮師爺說說!”

結了帳,荒唐鏡與樂揚下了江濱樓,直接去縣衙。剛好陳鴻欣的表弟阿良當值,說榮師爺與大老爺今早下了鄉,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兩人隻好離開縣衙,在城裏漫無目的地逛起來,不知不覺竟逛到了城東麵,突然聽到有人大叫:“潘秀才!樂老板!”

兩人向前一看,隻見前麵不遠處站著個老人家,在向他們打招呼。

“這位是本縣城隍廟廟祝老方。”兩人走上前,樂揚為荒唐鏡介紹。

“老方早晨!”荒唐鏡連忙拱手為禮。

“早晨早晨!”老方非常熱情,“兩位請到廟裏坐!請到廟裏坐!”

兩人跟了老方進廟,隻見這間城隍廟,已是十分殘舊,正中的那個城隍塑像,一身一頭的灰塵;左右兩個無常,一個舉著鐵鏈,一個搖著扇子,雖有勾魂的威勢,卻更是髒得一塌糊塗。城隍神像前麵的案桌上擺著一個香爐,隻飄著三縷青煙。很明顯,這廟的香火並不旺。

“老人家何以認得在下?”荒唐鏡邊看邊問。

“潘秀才的大名老朽早有所聞,剛才在江濱樓才得識尊顏,本來就要請兩位到廟裏一敘,但見相公要去辦重修桂河橋之事,老朽便不敢開口。請坐。”老廟祝把二人讓進裏間,讓座,斟茶,“小廟殘舊,二位雅量。”

“老方客氣。”二人落座,樂揚問:“老方可是有什麼事?”

“正是有事想求助於潘秀才。”老廟祝對著荒唐鏡揖了一揖。

“老人家不必客氣。”荒唐鏡還了一禮。

“是這樣的,”老廟祝也不說廢話了,“潘秀才一眼明了,小廟年久失修,已甚殘破,門前的對聯更因長年風吹雨打,早已剝落得無法辯認。老朽賴此廟為生,重修廟已無可能,隻望有副好對聯能吸引些有錢人來上香,但又不敢求人,因老朽實在是窮,隻能給二錢的潤筆。老朽素聞潘秀才好文采,就想求相公為小廟寫副對子,仰仗相公的名聲為小廟增增光。”說完,一揖幾乎到地。

“老人家不必客氣。舉手之勞,亦無需潤筆。”荒唐鏡又還一禮。

“那就真真多謝了!”老廟祝幾乎想叩頭。

荒唐鏡一把扶住他:“折煞晚輩,折煞晚輩!”想了想,“這城隍廟可留下什麼對聯?”

“據老朽所知,曾有兩副對子,過去的那副是:這條路誰人不走,那件事勸你莫為。現在的這副是:處世但能無死法,入門猶可望生還。也不知是太深奧了還是太平淡了,似乎從來都沒人注意。潘秀才如果寫一副能引人注意,最好又能嚇嚇那些有錢人的,就好了。”

各位,老廟祝怎會說到要用城隍廟來嚇人呢?這裏得說一下當年城隍廟的“功能”。

城隍廟在今天很難見到了,在當年卻是遍布各地(唐代開始建有城隍廟,宋代時城隍神被正式列入祀典,成為國家規定祭祀的神靈。明代時規定城隍廟的結構規模與當地政府正衙廳堂一樣。清時大盛),其“權威”更是家喻戶曉。據考證,城隍神原來的功能是保護城市,使之不受水火兵匪盜賊的侵犯。到後來,人們確定這神靈主管著生人的壽夭窮通及陰間的亡靈,鑒察著當地民眾及陽世官員,最主要的,它能夠賞善罰惡。總之是管轄當地陽世陰間及陰陽相涉的各事,在冥冥中處理人與人、人與鬼、鬼與鬼之間的各類矛盾。儼然是該地冥間的行政長官,職責如同陽世的行政長官。當年的一種深入人心的信仰是,誰做了壞事,城隍神就會對他嚴加處罰,散他的財,奪他的壽,這種處罰不但在陽世,而且還在陰間!影響真是非常“深遠”的。這就是老廟祝說要用它來嚇人的基本論據。

荒唐鏡喝口茶,沉思了一會,一時之間也覓不到好句,便站起身踱步,不覺就踱到了堂前,看看那城隍塑像,問老廟祝:“老人家,可知這神像據何人而塑?”(筆者注:當年的城隍神很多都是依據某些或有功於社稷,或有益於黎民,或被認為有高尚品德等曆史人物來塑像的,比如蘇州人蔣杲,曾任廣東廉州知府,政聲很好,死後就被當地人奉為城隍;通州秀才錢桂芳,為人慷慨正直,是公認的古君子,死後被奉為陝西褒城縣城隍。等等。)

“據說是明朝時的周新,他是我們廣東南海人。”老方恭敬地答。

荒唐鏡點點頭,他知道這個周新的事跡:明成祖時任監察禦史,後又出任浙江按察使,為官剛直無畏,又精明強幹,破了不少奇案,懲治過很多貪官汙吏。猛然間觸動了靈感,一拍手:“好!”

欲知荒唐鏡寫出一副什麼好對子,隨後又出了什麼妙計重修桂河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