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到作家和作品對她的影響時,諶容說她最崇拜的是魯迅,對他的作品和為人都十分欽佩。中國古典小說中她最喜歡《紅樓夢》。她在創作上一方麵借鑒了中國古代小說的白描手法,另一方麵也受外國文藝技巧的影響。她上俄語學院時,參加了那裏的“文學社”,讀了不少托爾斯泰、契訶夫、馬克·吐溫、狄更斯等人的作品,這些作家都是寫人的大師,她從他們那裏學到了一些表現手法。她說她寫東西力爭做到自由一些,不管別人說是什麼方法,看需要而應用,《人到中年》用回敘,少不了一些心理刻畫;《周末》是用的傳統白描;《玫瑰色的晚餐》是寫意識活動;不同的需要用不同的方法。她近期的小說具有鮮明的“內省”色彩,能引起人們對社會曆史和人生道路的深刻思索,這種表現手法與傳統的小說寫法有很大不同,處處流露出作家的主觀意識,通過人物內心世界反映外部世界,現實和回憶、聯想和夢幻,穿插交換,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學感受性,但又不是西方意識流的簡單移植,而僅僅是吸收了意識流的某些表現方法。她說,時代在前進,生活的節奏變快了,小說再不宜慢吞吞地描寫,那樣讀者就不愛看。她不希望別人把她的作品進行對比,因為她每寫一篇都在進行新的探索,盡量不雷同於別人,也不雷同於自己。作家追求的是一個“新”字,腦子就用在創新上,要立意新、思想新、人物新、語言新,她感到每寫一篇作品都是在爬一次坡,是很艱苦的勞動,前麵充滿了坎坷不平,但要有勇氣繼續爬上去。
諶容的創作路子是相當寬廣的,她長於寫農村各類幹部乃至普通社員(如中篇小說《白雪》),也熟悉廣大知識分子;她寫了兩個長篇,四個中篇,一組短篇,但她的主要興趣是致力於長篇,她覺得短篇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從明年開始,她打算謝絕約稿,關門寫長篇,完成《光明與黑暗》。
在談到約稿這類事時,她風趣地說,有人求稿心切,讓她翻一下箱底,把過去寫的東西找出來發表,她說她不能那樣做,那樣對作者編者都不利,弄不好會砸鍋。有時半夜三更,一封電報來了,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悲喜莫測,拆開一看,原來是一封催稿電報,一場好夢隨著電波消失,叫人啼笑不得。
她說,寫小說不是機器包餃子,構思一篇很不容易,寫出來了,不滿意的不願意往外拿。她講到這裏,使我不禁想起歌德的話:“有些高明的人不會臨時應差寫出膚淺的東西,他們的一生要求對他們的題目安安靜靜地進行深入的研究。這種人往往使我們感到不耐煩,我們不能從他們手裏得到馬上就要用的東西。但是,隻有這條路才能導致登峰造極。”(《歌德談話錄》第35—36頁)
諶容深感寫作是很艱苦的勞動,她在她的一篇散文《病中》(見1980年第4期《文彙增刊》)已有透露:
巴爾紮克說:“創作是累人的勞動。”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累人。作家的腦子就是勞動的車間,你病倒了,你的車間沒有停工。安裝在那裏的各種機床晝夜不息地旋轉著。生活的素材不斷地被傳送帶輸送進來。體驗、分析、加工、提煉、構思、豐富。這裏沒有病假、沒有公休、沒有節日。這裏是永遠的運轉,甚至在夢中。
這是病態:神經衰弱,精神分裂。這又是最佳的競技狀態:文思如潮,不可遏製。
這是她的心情的真實寫照。目前,她感到對她和她的創作的評價,有些過獎了,“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她是理解讀者和編者對她的關心的,但為了答謝讀者的熱忱,她隻有努力創作,寫出新作呈獻給他們,除此而外,別無他法。
(原載《長春》1980年第11期)
《人到中年》的思想和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