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璞說:“蓋先生(指朱次琦)學說,直追晚明,不落乾嘉諸儒之下,巍然自成其九江學派者也。”許衍董總編:《廣東文征續編》(第2冊),香港:廣東文征編印委員會,1987年版,第526頁。這裏明確肯定了九江學派的存在,它由朱次琦及其弟子和再傳弟子所組成。朱次琦高弟有梁耀樞、康有為、羅傳瑞、梁慶桂、梁鸞瑲、淩鶴書、簡朝亮、梁金韜等。有學者說:“九江之學,又有康簡兩支。”許衍董總編:《廣東文征續編》(第1冊),香港:廣東文征編印委員會,1986年版,第433頁。即是說,九江學派分化出兩係:康有為為一係,簡朝亮另為一係。而簡又文認為,朱九江門下,有出類拔萃之弟子三人:一為於其早年(30歲)時委贄門下,服膺《春秋》攘夷之義與“禮運大同”之說,而倡導民族革命之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次為光緒戊戌主持維新變法運動,其後提倡保皇,讚助複辟,畢生以發揮“大同”學說為職誌之康有為;有終身淡薄榮利,皓首窮經,行誼繼程朱之後,學術在漢宋之間的簡朝亮許衍董總編:《廣東文征續編》(第3冊),香港:廣東文征編印委員會,1986年版,第567頁。。這實際上將九江學派分成了三係。
三、東塾學派與九江學派之異同
東塾學派與九江學派雖然都形成於西學東漸的近代,但仍以弘揚儒學為宗旨,因而治學都離不開儒家經典。本文以兩派的開創者為代表,將他們的經學研究作一比較,以尋找兩者治經的異同。
從共同點來說,第一,兩派都提倡經世致用的學風。陳澧說:“惟求有益於身、有用於世、有功於古人、有裨於後人,此之謂經學也。有益有用者,不可不知;其不甚有益有用者,姑置之;其不可知者,闕之。此之謂經學也。”黃國聲主編:《陳澧集》(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79頁。朱次琦也說:“通經將以致用也,不可以執一也,不可以嗜璅也。學之而無用者,非通經也。”廣東省南海市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編:《南海文史資料》(第27輯),1995年版,第97頁。他們都反對做無用的學問,都強調把治經與致用結合起來。第二,兩派都反對門戶之見。陳澧說:“竊冀後之君子,祛門戶之偏見”黃國聲主編:《陳澧集》(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15頁。。故孫璞認為,陳澧之學,“以通經致用為主,調和漢宋之學”許衍董總編:《廣東文征續編》(第2冊),香港:廣東文征編印委員會,1987年版,第527頁。。朱次琦也說:“果其修行讀書,蘄之於古之實學,無漢學無宋學也。”《清史稿·儒林一》。做學問要做有用之學問,不必區分漢學和宋學。梁啟超認為,陳澧和朱次琦治學“大旨”皆歸於“溝通漢宋”,究其根源,大概都是受“阮(元)先生之教”的影響。《梁啟超全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274頁。
從不同點來說,第一,東塾學派偏向於學術,九江學派偏向於經世。陳澧說:“至於治法,亦不敢妄談。非無意於天下事也,以為政治由於人才,人才由於學術。”黃國聲主編:《陳澧集》(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75頁。陳澧覺得自己僅是一個學者,不熟悉政治,因而不能妄談政治。但他又認為,通過學術來培養人才,以為國家所用,從這個意義上說,學術起著服務於政治的作用。吳道鎔指出:“東塾著書,言學不言政。出其門者多樸學及淹雅之士。”許衍董總編:《廣東文征續編》(第1冊),香港:廣東文征編印委員會,1986年版,第101頁。這就是說,由於陳澧隻講學術,不直接講政治,所以他的許多弟子也受其影響而專注學術,成為經學名家。朱次琦則有著強烈的濟世意識。他說:“天於兆民之中,獨畀一二人才。蓋兆民苦樂,皆寄之矣。……吉凶與民同患,聖者出之安,賢者體之勉,當官舉其事,下士盡其心。”簡朝亮:《朱九江先生年譜》,《朱九江先生集》卷首。而且,他曾將自己的經世意識付諸實踐,在任山西襄陵知縣期間樹有政績,邑人頌為“賢令”。故康有為稱他“以經世救民為歸”康有為:《朱九江先生佚文序》,《朱九江先生集》卷10。。吳道鎔也說:“九江則以儒術為循吏,學在經世。”許衍董總編:《廣東文征續編》(第1冊),香港:廣東文征編印委員會,1986年版,第101頁。朱次琦的經世精神,在康有為、梁金韜、羅傳瑞等弟子中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康有為後來投身於維新變法運動,並反對當時空疏無用的學風,在某種程度上受到朱次琦的影響。故梁啟超說:“(康有為)理學政學之基,皆得諸九江。”中國史學會主編:《戊戌變法》(四),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版,第8頁。
第二,東塾學派偏向於漢學,九江學派偏向於宋學。梁啟超指出:“兩先生製行皆極峻潔,而東塾特善考證,學風大類皖南及維、揚,九江言理學及經世之務,學風微近浙東。”《梁啟超全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274頁。“皖南及維、揚”主要是乾嘉考據學派,追求實事求是的學風。“浙東”主要是功利學派,追求經世致用的學風。錢穆先生說:“東塾之旨,在融朱子於康成;九江之論,在納康成於朱子。”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下冊,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710頁。這種評價是有道理的。陳澧之學,納宋學於漢學之中,以訓詁求微言大義。他說:“餘不講理學,但欲讀經而求其義理。”同上書,第683頁。這是將宋學的“義理”納入漢學之中。他還指出:“故餘說鄭學則發明漢學之善,說朱學則發明宋學之善,道並行而不相悖也。”同上書,第684頁。他將朱熹視為漢學的同路人,而將陸王心學視為漢學的死敵,指出“排陸王而尊朱子者,恐陸王之學將複作也。”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下冊,北京:商務印書館,第684頁。這是要將陸王心學置於萬劫不複的境地。朱次琦納漢學於宋學之中,注重明道濟世。梁啟超說:“九江之理學,以程朱為主,而間采陸王”中國史學會主編:《戊戌變法》(四),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版,第9頁。;“朱先生講陸、王學於舉世不講之日”劉夢溪主編:《中國現代學術經典·梁啟超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14頁。。這說明,朱次琦雖然崇尚程朱理學,但仍將陸王心學納入其教學範圍,並對陸王心學采取兼容的態度。而且他高度稱讚朱熹理學在塑造道德人格方麵的貢獻,指出“會同六經、權衡四書,使孔子之道大著於天下,宋末以來,殺身成仁之士,遠軼前古,皆朱子之力也”廣東省南海市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編:《南海文史資料》(第27輯),1995年版,第9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