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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市裏宣布擴建銀南路,拆遷範圍公布後,建設局拆遷小組找到鄔家,海養提出兩個條件:一、按數賠償50米以上道路旁邊的宅基地;二、按現有建築麵積賠償拆遷損失,每平方米不少於1000元。拆遷小組講政策講規定,海養就一句話,占地還地,拆房賠錢。遷拆小組去了幾次沒有結果,便報告建設局領導,局領導要見海養,海養已躲起來了。元普南剛任市委副書記分管城建,他聽完建設局領導的彙報,說:“我跟鄔海養的父親見過兩次麵,聽他唱過歌,我覺得他是個通情達理的老人,我可以找找他。”

那些天,鄔泥經常出海,元普南好幾天都找不到他,隻好給海蘭打電話。海蘭說她父親出海了,請他先到茶館喝茶。最近她整天在海產品加工廠,很少回家,並不知道拆遷組找海養的事,也不知道元普南找他父親幹什麼。

元普南來到茶館,海蘭問找她父親有什麼事,是不是想聽鹹水歌。元普南想跟海蘭說拆遷的事,但猶豫一下覺得還是先見見她父親好,還可以聽他唱幾首歌。海蘭看看時間,說:“再過1小時,我爸的船就回到老港口了,你先在這裏喝茶,到時我陪你去。”

下午4點,元普南和海蘭去到老港口,船已經泊在那裏了,鄔泥正在船上翻曬鹹魚。海蘭讓父親移船靠岸,她和元普南就上了船。鄔泥望著元普南,問:“元部長你又想聽歌了?”

海蘭說:“元部長現在是元書記了。”

鄔泥愣了一下,說:“你要是部長,今天還是來聽我唱歌,要是當書記了,今天就不是來聽歌了。”

元普南一時還不明白鄔泥是什麼意思,鄔泥已經自己開口了:“你一定來跟我說拆房子的事。拆吧,我沒有意見。市裏修路建廣場,大家都有好處。”鄔泥說著便伸手要協議,說要簽字。海養昨晚說過,拆遷小組的人要是找到他,讓他什麼也不要答應,除非滿足他們提的條件。他說:“別人都同意了,我們不同意行嗎?”海養說:“別人房子位置沒有我們的好,最虧的是我們。”他說:“政府有規定,能講價的嗎?”海養說:“規定也是人定的,這幾年建設局有的是錢,多給我們賠幾萬算什麼。”昨天晚上他一夜沒睡好,總想著這房子要拆,心裏像有什麼事放不下,又想著兒子不知怎麼跟人家說,擔心人家說他的不是。現在元普南來找他,他估計就是為拆房子的事了。

元普南想不到老人這樣豁達,心裏反而不好受。他說:“我不是來讓你簽字的。你有什麼想法還可以跟我說,我回去再跟拆遷小組商量。”

“什麼也不用說了,就按他們的規定辦。”鄔泥說,“我女兒爭氣,我們生活過得去了,隻是舊房子拆了不好受。但政府要修路建廣場,沒有辦法,拆吧。”

第二天,海蘭就請搬家公司將舊房子裏的東西搬到茶館,一家人就暫時住在茶館的三樓上。鄔泥始終看著搬家公司的人,讓他們一件件將家俱雜物搬到車上,一點也不準遺漏。房子全部搬空後,他還在他住的那間房裏轉半天,海蘭幾次要他走,他走幾步又回頭看一眼。海蘭知道,他是看那牆上的蠟筆畫,看鄔剛畫的奶奶。海蘭突然也有些傷感。這幅畫她也不少看。母親去世時,她還不大記事。她也記不清母親長什麼樣子。鄔剛畫了這幅畫後,她以為母親就是那個樣子了。這是父親珍貴的東西,也是她珍貴的東西,可牆上的畫搬不走啊。

“我讓鄔剛用紙畫一幅,裱好再做個鏡框掛起來。”海蘭說,“以後就不愁搬房子時搬不走了。”

拆房那天,鄔泥沒有出海,蹲在房子旁邊看,當房子被推倒時,他淚流滿麵,然後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不知要到哪裏去,整個人突然憔悴了許多。海蘭在汽車上發現他,才將他扶到車上送回茶館去。

“我們的房子已經開始建了,那才叫房子。”海蘭說,“我專門給你留了個小花園,以後你也不用出海了,就在家裏喝喝茶,淋淋花。”

建設局賠給鄔家的房地就在西南花園工地東麵,海蘭讓海養整天呆在那裏看工人做工,她隻是偶爾才去一下。

西南花園工地南麵是海養賣給西南永恒房地產公司,然後由毛阿軍和焦小姣合夥炒樓花的那50畝地,農民就在裏麵種菜。一天,尚草讓海蘭帶他去看她家正在建的房子,看到農民正在給菜淋水。他們走過去,一個農民說:“我們種的是高科技菜,隻有這樣下了基礎的地才能種。”

海蘭建議尚草將土地局後來補給他們的那塊村邊地交回市土地儲備中心,籌錢續建西南花園。他們便一起去看。一個老太婆見有小汽車停在路邊,就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過來,遠遠站著看。海蘭一眼就認出那是玄東的母親賀氏。房家祖上的園地就在這塊地上,50年代初收歸集體,幾經集中幾經分散,入社,自留地,責任田,後來因為兩村之間的爭執丟荒,再後來給鎮裏征用……現在大家才知道土地重要,爭相在上麵種菜了。

海蘭跟賀氏打招呼,賀氏已經認不出她。

“大媽,你好啊。”原尚草走近賀氏,說。

賀氏說:“好,好,地賣了還能種。”

尚草望著賀氏,對海蘭說:“想想我們也真慚愧。”

海蘭望著種上各種各樣蔬菜的土地,說:“光慚愧有什麼用?趕快籌錢裝修你的大西南半拉子工程吧。”

“你怎麼讓我將這塊地交回土地儲備中心,而不是讓我炒出去?”尚草問。

“炒地本身就是違法的事,過去是,現在也是,隻是過去炒地能賺大錢,大家就鋌而走險。”海蘭說,“現在大家頭腦都冷靜了,你要私下賣地也沒有人敢買了。”

“我覺得你現在說話比以前速度慢些了。我突然想,你像海燕,勇敢、敏捷、聰明,還有……”尚草注視著海蘭,不再往下說了。

“人老了,說話速度自然就慢了。”海蘭催他說,“還有什麼,你說啊!”

尚草眨眨眼睛:“愛吃醋。”

海蘭請尚草到她的茶館喝茶,明春親自招呼他,明春是想盡量近距離看他,跟他說說話。海養看著原尚草和海蘭那眉去眼來的樣子,很是不舒服,當初妹妹要去西南公司做工時他勸她的話,不幸而言中了。但他沒有辦法阻止她,也沒有阻止她的理由。妹妹遲早要嫁人。原尚草雖然年紀大些,但有本事,聽說也離婚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他妹妹好上才離的婚。原尚草可以離婚娶他妹妹,他卻不可以離婚娶花木瑛。這世界真不公平!

海蘭讓尚草趕快起訴肯尼遜,她說:“你不是想讓你的大西南商務中心大西南儲運中心也給老百姓種菜吧?”

起訴肯尼遜,尚草不是沒有考慮過,他總覺得那樣做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其實你早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但你一直不知道怎麼做。”海蘭說,“怪不得當初你非要找個法律專業的畢業生,原來你自己是個法盲。”

尚草說:“即使起訴也找不到人啊。”

“那就讓法院幫你找嘛。”海蘭說,“否則這輩子你可能也見不到他。”

市裏換屆,海蘭當選市人大代表,尚草讓她繼續選柳和仁當市長。海蘭問他對市裏幾個領導的看法,他說柳和仁雄才大略,是謀略家,鍾荷體博學精明,是個縱橫家,元普南沉著務實,是實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