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直鼓勵著我,使我不至於跳進銀灣的海裏。”尚草告訴他辭職的經過,雖然輕描淡寫,不怨天不尤人,但已經夠海蘭歎息了。她無論如何想象不到,尚草會是這樣的處境。她真恨自己,恨自己錯怪他,還以為他跟張天麗到哪個風景區度蜜月去了呢!
“你是自作自受。”海蘭說,“死守誠信,婦人之仁,還有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誠信並沒有什麼不好。現在我也不後悔。”尚草說,“婦人之仁我承認有一點點,隻有一點點,但借給肯尼遜500萬也是賈總發了話的。至於優柔寡斷猶豫不決,換一個說法就成了沉著穩重老謀深算了。我們上了年紀的人,考慮問題總比你們年輕人複雜些。”
誠信確實沒有什麼不好,問題是你誠信別人並不誠信,如果大家都誠信就好了。海蘭由衷地說:“你辭職是對的,換了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就辭職。這可能是你一生中最痛苦最艱難的日子,但也是你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日子。現在銀灣有一批守望者,這幫人一定是銀灣新一輪發展的生力軍。”
“謝謝鼓勵!”
尚草說了很多不離開銀灣的原因,但始終沒有說跟她有什麼關係。海蘭有些失望,但知道尚草一直單身,並不像她猜想的那樣跟張天麗有什麼事,心情還是很不錯。她問楊靜蕾現在怎麼樣,還問他結婚沒有。尚草一笑說:“我沒有什麼值得談的,說說你吧,還好嗎?”
海蘭因為他在銀灣而不找她耿耿於懷,她說:“我過得很好,誰不找我是活該!”
尚草真想擁抱她,但他不敢。
市政府要召開停建工程及閑置土地業主會議,了解情況,商量對策。但通知業主開會時,大部份都找不到人。有些業主聯係上了,又不在銀灣。鍾荷體給海蘭打電話,問有沒有原尚草的消息。海蘭說:“我昨天剛找到他,你今天就問我,真是時候!”
下午,鍾荷體來到魯策的洗車台前,蹲在旁邊,一邊吸煙一邊等魯策洗完車。魯策轉過身發現鍾荷體,扔下水槍走過來,跟鍾荷體打招呼。鍾荷體遞給魯策一根香煙,然後跟魯策聊天,問魯策一天能洗幾輛車,有多少改入。聊著聊著,鍾荷體突然站起來說:“帶我去見原總。”
魯策剛坐上鍾荷體的車,馬上就後悔。他覺得上了鍾荷體的當,如果鍾荷體問原尚草在哪裏,他可能會說不知道。
尚草在城中村的一個路口上幫魯策看煙攤。鍾荷體在離煙攤幾十米的地方就讓司機停了車。看見原尚草賣煙,鍾荷體心有些酸,眼睛深處一下子湧出一股熱熱的東西,那是淚。銀灣的建設者落到如此地步,他可是第一次看到。幾分鍾後,他自己一個人下車走過去,站到煙攤旁邊,等著原尚草招呼完一個客人之後,拿起一包煙問:“這煙多少錢?”
尚草聽聲音熟悉,抬頭一看,失聲叫道:“鍾書記!”
鍾荷體抓住尚草的手久久沒有鬆開,尚草讓他坐到旁邊的木凳上,問他怎麼會來到這裏。鍾荷體說:“我一直找你,柳書記也一直關心你的情況。可就是不知道你在哪裏。”尚草連聲說謝謝。鍾荷體說:“我們找個地方吃飯,我們得好好聊聊。”尚草經濟拮據,又不想讓鍾荷體破費,猶豫著怎麼找借口。鍾荷體有些不高興,說:“像你這種情況的外來投資者不止一個,我們正麵臨著如何走出困境,我還要聽聽你的意見呢。”
尚草說要去接魯策,鍾荷體向停在遠處的小車招手,小車就開過來了。尚草看見魯策坐在鍾荷體的車上,說:“原來魯策將我出賣了。”
他們去了一間西南人開的餐館,餐館老板聽尚草口音便問他是不是西南市人。尚草隻是跟他一笑,讓他做兩個最便宜的菜。
“今天你讓我點菜,你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鍾荷體說。他點了幾個西南市人最喜歡吃的菜,還要了一瓶精裝二鍋頭。
鍾荷體還不知道尚草辭職離開西南公司的事,隻以為他經濟上遇到了困難。他責怪尚草沒有找他,他說:“你真不夠朋友。這麼長時間了,從來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尚草說:“我知道你忙,沒有什麼事就不想打擾。”
“柳書記前兩天還問我是否有你的消息。”鍾荷體說,“我回去就告訴他,讓他安排時間我們再好好談談。”
“你不要再麻煩柳書記了。等合適的時候,我會自己找他。”尚草說。
尚草得知市領導一直為他擔心,已經不勝感激,現在鍾荷體又請他吃飯,真是心潮澎湃,幾杯酒喝下去,他像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投資者跟市政府其實是綁在一起的兩個螞蚱,榮辱與共。”鍾荷體說,“銀灣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麵,市委市政府也有責任。”
投資者紛紛撤離銀灣後,銀灣的經濟開始蕭條,留下不少閑置土地和待建工程,於是各種議論紛紛登場。有人說,這是市委市政府的失誤,如果采取有效措施製止炒地,銀灣今天就不會有那麼多爛尾樓,銀灣當年的房地產熱是泡沫經濟。麵對種種說法,市領導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心裏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現在不是埋怨誰的時候,關鍵是如何想辦法解決一些實際問題。”尚草說。他也不讚成炒地,可是說銀灣的待建工程和閑置土地都是炒地炒出來的,並不科學。他最近到外省走了一圈,銀灣這種情況外省也有。困難是普遍性的,但也是暫時的,對銀灣他始終充滿信心。他認為銀灣作為大西南中心城市的地位沒有變,前景比原來想象的還要好。
鍾荷體說市委市政府正在著手處理閑置土地,盤活房地產,幫助那些有困難的投資者走出困境。省委省政府領導也到銀灣召開了現場辦公會議,相信銀灣的情況很快就會好起來。他將手機號碼告訴尚草說:“有什麼事你隨時找我,也隨時找柳書記。銀灣人永遠不會忘記你這個領頭雁。”
第二天,柳和仁讓司機將車開到洗車台,想通過魯策找原尚草,但魯策不在,另外一個青年人說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春節將至,鍾荷體讓司機將大米和花生油送到洗車場給魯策,讓原尚草他們過年。
年三十這天晚上,海蘭要請原尚草到家裏吃飯,原尚草說:“今年不去了,看明年吧。”
海蘭便決定跟他在外麵過。她下午回家裏轉了一下,不到5點就跟原尚草、魯策到北灘去了。這天晚上他們喝了不少酒。飯後,尚草讓她陪他在海堤上散步。他們走了好長一段路,她都不說一句話。尚草覺得奇怪,問她今天怎麼變了另一個人。
“你沒有離開銀灣,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嗎?”
尚草站住了,但突然又住前走。剛走兩步,又站住。
“要還有,就是你在銀灣。”他終於說。
銀灣的上空突然被煙花照得如同白晝,這年的氣氛讓人興奮。海蘭有些衝動,當他轉過身望著她時,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一下。他張開雙手搭到她的肩膀上,然後摟一下,隻是摟一下,就趕快放開了。他是怕她將他融化了。
淩晨,尚草讓海蘭先回去,海蘭一定要送他。回到尚草住處,海蘭走進他房裏看了看,問他是否一直住在這裏。尚草說:“我不能住這裏嗎?”
這時,木瑛給海蘭打手機,說總公司剛發生了一件事,謹謹在辦公室裏上吊自盡了。
“我知道後一直睡不著。”木瑛說。
謹謹以為左宗佑會娶她,年二十九準備到左宗佑家裏過年。誰知下午左宗佑突然宣布他已經跟一個剛到公司的女孩子結婚,攜著那個女孩子的手到處發喜糖。年三十那天傍晚,謹謹自己去到辦公室,用包裝帶將自己掛到了梁上。
海蘭放下電話問原尚草是否記得謹謹曾求過的簽。
“貴妃自縊。”尚草說,“謹謹怎麼這樣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