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2 / 3)

過去了,一切都成為過去了。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多麼需要愛情,意識到自己感情多麼脆弱!

海養讓海蘭買地建商場,擴大珠寶公司經營範圍。海蘭一直猶豫不決。眼看銀灣喝茶之風越來越盛,她就將一間剛關門的酒店租過來,簡單裝修後作為茶館讓明春管理經營。

明春看見海蘭麵試幾個撈妹,說:“不是銀灣土生土長的一個也不要。”

海蘭嘲笑她,說:“你管不好自己的男人,跟人家有什麼關係?”

明春說:“怎麼沒有關係,這麼多年沒有撈妹,銀灣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家男人有什麼風流韻事,這幾年幾乎天天聽到。真想到大街上拉一條橫額:‘撈妹滾蛋,老公回家’。”

“聽說已經有人拉過,就在銀商大廈的樓上。上麵寫的是‘趕走撈妹,還我丈夫’。”海蘭說,“我要是撈妹,不但不走,還偷著樂呢。”

明春沒有辦法,就訂出一條規定,不讓海養單獨跟服務員在一起說話。

木瑛回西南市後,海養再也沒能跟她聯係上。他問海蘭,木瑛怎麼總是關機。海蘭想讓海養忘記木瑛,說:“人家都不理你了,你還不知趣!”

明春經營的茶館生意十分紅火,海蘭便想再幹點什麼。海養建議搞海產品加工,他說銀灣有的是海產品,但至今沒有一間上規模的加工廠。海蘭心便有些活動。她上網做調查,然後和海養跑了幾個海邊城市,還請教了有關食品專家,最後決定投資建設海產品加工廠。海產品加工廠投產後,海蘭成為銀灣的熱點人物。有人說她是年青人的楷模,創業者的榜樣。有人說她是暴發戶,完全靠運氣。有人說她靠的是撈佬,錢都是撈佬給的。一個要好的女朋友悄悄問她有沒有聽到這些流言,她說:“什麼流言,這都是真話。放棄畢業分配,到撈佬公司打工,在銀灣我是第一個,算不算榜樣?我不否認自己是暴發戶,也不否認靠運氣。我不是聖人,有錢賺我怎麼不賺!說撈佬給我錢也不假,我賺的都是外地人的錢,撈佬的錢。”她的坦蕩讓人肅然起敬,流言銷聲匿跡了,采寫有償報告文學的來了,拉廣告讚助的也來了。她謝絕了記者,給養老院捐了錢。她說:“雪中送炭有責任。錦上添花無能力。”

坐在大西南酒店的大廳裏,或者在停車場旁邊的草坪上散步,望著那幢高聳大地之上的大樓,是海蘭最傷感的時候。她總想起到西南公司上班第一天和尚草坐在出租車上看銀商大廈的情景。尚草說要建21層的大樓,她當時不相信,說要拭目以待。現在21層的大樓建起來了,可是大樓的建設者卻從這裏搬出去,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一天晚上,海蘭夢見尚草到她的海產品加工廠參觀。她問他這麼長時間躲到什麼鬼地方去了。他說一直在美國,前幾天跟張天麗回國舉行婚禮。話剛落,張天麗從尚草身後伸手跟她握。她忙說“祝賀祝賀”。醒後半天打不起精神。早餐後外麵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她開著那輛豐田轎車到處轉,真的希望在哪裏突然看到原尚草。小車進入銀灣大道,仿佛穿過綠色的隧道。雨天光錢不好,她開了燈,亮光驟然灑滿兩邊的榕樹,金燦燦的十分迷人。小車從樹蔭下鑽出來後,她突然一踏油門,直奔銀南區。朦朧的天底下,七零八落的待建工程映入眼簾。她在坑坑窪窪的路上繞一圈,然後將車停在魯策的洗車台前。雨天沒有人洗車,魯策不知哪裏去了。海蘭摁一下音量鍵,車內響起充滿激情的男中音。眼前一幢幢沒有裝修的別墅是原尚草的傑作,那充滿激情的男中音是原尚草學她父親唱的鹹水歌:天上星星千萬顆,海裏魚兒多又多;阿哥有情啊妹有意,隻恨牛郎織女隔江河。

第二天,海蘭又來找魯策。魯策以為誰要洗車,卻不見將車開上洗車台,也不見人下車,便走近去看。海蘭放下窗玻璃,看著魯策問:“原總是不是到了銀灣?”

魯策看著海蘭,知道她找原總找得很苦,也許她見了原總還能幫做點什麼,想告訴她,但不知道原總是否願意見她。

“要是你騙我,看我怎麼罰你!”海蘭見魯策猶豫,知道尚草肯定到銀灣了,心裏又緊張又高興,“上車。”

魯策沒有上車。他猶豫良久,轉身望向西南花園那些別墅樓。海蘭順著魯策的目光,看到一個男人正在走進一幢大樓的門口,那就是原尚草。海蘭讓魯策和他一起過去,魯策忙說:“你自己去,千萬不要說是我告的密。”

海蘭馬上想,他是不是真的跟張天麗結了婚,不好意思見她?如果真是這樣,她還要討吃喜糖呢!她快步走到樓梯口,原尚草聽到有聲音,便停下來住下麵望。海蘭心有些慌,要是他真跟張天麗結了婚而不願見她,她又何必非要見他,見了麵說些什麼呢?

尚草沒有看到人,有些奇怪,以為是魯策,便問:“誰在下麵?”

“討喜糖的!”海蘭已經沒有退出去可能,便快步上樓,一邊走一邊說,“聽說原總到美國度密月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尚草見是海蘭,感到很突然,盡管他常常想起她,心裏也希望見到她,但在這樣的場合見麵,畢竟不好意思。她到這裏來幹什麼,找他?她怎麼知道他在這裏,是不是魯策告訴她?

“你的喜糖我還沒吃呢!”尚草估計她已經結婚了,否則不會一見麵就說這種話。

海蘭往前走幾步,看到尚草頭發有些蓬亂——已經不是從前的平頭,衣服皺皺巴巴,臉色有些灰黃,人老了不少,一副貧窮潦倒的樣子,有些吃驚,心裏問: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尚草見海蘭一臉驚疑,知道他的樣子嚇了她,有些羞愧,尷尬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海蘭突然想,也許他一直在銀灣,因為潦倒而不願見她。

“你本事真不小啊,躲起來誰也找不到!”她說。

“現在不是讓你找到了嗎?”尚草傻笑著。

海蘭問他的情況。尚草說,他沒有什麼值得談的。海蘭覺得,時間已經使他們之間產生了距離,他一定有許多難言之隱。

“你呢?”尚草問,“這幾年你幹得不錯吧?”

海蘭也沒有回答他。她要請他和魯策到北灘吃海鮮。尚草倒也爽快。他說:“不管你多麼大款,畢竟曾經是我的部下。”

“你應該為有這樣的部下而自豪。”海蘭盡管當著魯策的麵,還是大言不慚。她就是這個風格,改不了。

“所以,我們今天要好好吃你一頓。”尚草望望魯策,“你趕快磨利牙齒。”

海蘭自作主張點了6個菜,她以為吃不完,想不到尚草最後還要加一盆炒粉。海蘭望著尚草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酸酸的,眼淚在眼窩裏打轉,她是心疼他。

“好久沒有吃過這麼好的海鮮了。”尚草說。

魯策吃過飯就先走了。海蘭和尚草在海堤上走了很久。海蘭說:“銀灣有句格言,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聽說過嗎?”

“劉備世之梟雄,取荊州之前尚處處受製於人。曹操擁兵百萬,也有赤壁之敗。我本小草一棵,無非經些風雨,算什麼吃虧!”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海蘭念完白居易的詩,說,“你的生命力真強,難怪起這樣的名字。”

尚草說他曾經猶豫過是否要求銀行收購他的土地和樓房,然後就撤離銀灣,但最終沒有。海蘭問他為什麼。

“誰不能承擔絕望,誰就活不下去。”尚草問,“你知道有這樣一句話嗎?”

“知道。”海蘭說,“那是歌德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