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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這天下午明春回家比較早。鹹魚好賣心情好,回到家裏又見海養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臉上便泛起少有的紅霞。她準備做飯,吃飯後讓海養好好陪陪她。

看著明春走進廚房,海養突然說:“洗了手到這裏來。”

明春以為海養心急,說:“沒洗澡,還一身鹹魚味呢。”

“讓你過來你就過來!”海養命令道。

明春洗過手扭扭捏捏走近海養,要坐到他身邊,海養卻指指對麵的沙發讓她坐。明春突然意識到自己誤會海養了,臉上像搽了胡椒水,辣得難受。

海養看著明春,目不轉睛地看,看她哪裏哪裏不順眼,看她的頭發像幹枯的草,看她的臉像剝下來晾了好幾天的死牛皮,看她的眼睛像土狗洞……他不敢想象,自己怎麼會跟這個女人過了這麼多年!

明春被海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罵道:“這個狗血淋,你盯著我幹什麼?不認得了?”

海養將目光從明春臉上移開,他幾次努力要說一句話,但幾次都沒能說出來,嘴裏像含著一口漿糊,將那句話糊住了,他越是要吐越是吐不出來。

“你今天怎麼啦?”明春真擔心他神經出問題了。

海養咬著嘴唇,幾次用勁,心中想著他向花木瑛講“拚死吃龜魚”的情景,覺得他現在也是“拚死吃龜魚”了,話才得以嘣出來:“我們離婚吧。”

離婚,誰跟誰,離什麼婚,都什麼年紀了,還做白日夢!明春根本不當一回事,她仿佛正在看電視劇,那句話是電視劇中某個男人對某個女人說的,隻要將電視機一關,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她從來不為電視劇中的苦命人物流過一滴同情的淚,即使麵對紀實性的悲慘事件她也十分漠然,她說:“現在什麼不可以假,說不定也是編出來騙人的!”

海養好不容易說出那句話,就等著明春大哭大鬧,想不到她那麼平靜,他放心了,於是又說:“現在城市裏離婚的人很多,就是農村人,也興離婚了。合不來就離,高高興興,不爭不吵。”

明春這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原來這不是電視劇,這是她和海養兩個人的事。這個跟她一起睡了近20年的男人不再要她了。他已經被那個妖豔的撈妹迷暈了(她以為他還跟焦小姣在一起)。她突然抱著腦袋,“嗚——嗚——”地叫起來。

海養既然已經表明態度,明春的哭又在他的意料之中,還有什麼值得顧慮呢。仿佛坐在他麵前的不是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婆,而是他近來經常接觸的跟他討價還價的地皮商。他冷冷一笑:“你哭也沒有用,你不同意我就向法院起訴。”

明春想不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哭得更淒涼了,嗚啊嗚啊一直哭上樓,哭回房間去。

海養知道,想要離婚就得麵對老婆的哭哭啼啼,就像打仗肯定要麵對死人一樣,讓她哭吧,哭過後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了。他幹笑兩聲,站起來挺挺腰板就走人。他今晚要請花木瑛到北灘吃海鮮。

海蘭今天累死了,本來要在賓館裏好好睡一覺,但突然來月經,她不想上街買衛生巾,便回家裏取。她回到家一坐到沙發上就捧起杯子嘰哩咕嚕地喝水,喝著喝著覺得哪裏有種什麼聲音。她停止喝水再聽,聲音像是哪個房間裏傳出來的。是不是父親在家?不像。父親在家總是不聲不響的,在他的房裏,在他的床上,麵對著那幅蠟筆畫一蹲就半天。也不像哥在家,她哥現在很少回家,偶爾回來一轉就走人。更不像嫂子在家,嫂子在家都是在廚房裏忙活,這個時候肯定還在鹹魚市場。突然,什麼東西咂在樓板上,海蘭嚇了一跳,她大聲問:“誰在上麵?”

沒有動靜了。莫非小偷?家裏沒有人大門怎麼開著,家裏有人怎麼有小偷進來,又是大白天?

“上麵有人嗎?”海蘭又問,還是沒有人回答。她一下子緊張起來,輕輕跑上樓。為了不讓小偷聽到聲音,她中途還將鞋脫掉,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還順便在樓梯旁抄起一根木棍,準備著遇到小偷跟他拚。她首先看自己的房間,然後再看海養的房間。海養的房間是掩著的,她不知道裏麵是否上門拴,擔心動門會引起小偷的警覺,隻是在縫中看。但外麵亮裏麵暗,她看半天沒看清裏麵有沒有小偷。待眼睛適應裏麵的光錢,她發現房子中間掛著什麼,朦朧中像在晃動,該不會是鹹魚吧,鹹魚會有那麼長嗎?海養肯定不會將鹹魚掛到房間裏。可那是什麼呢?一種預感促使海蘭突然推開了門,原來房裏掛著的果然是明春!

海蘭被驚得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害怕和緊張,使她無法控製自己,身子像不是自己的了,手和腳也像不是自己的了,幾次掙紮著站起來幾次跌倒,連續幾次跌倒幾次爬起來之後,才發慌似地撲向明春,口裏曝發出一聲喊叫:“嫂子!”

明春隻是剛剛掛上去。她哭著上樓,以為海養會跟著上來,便要掛上去嚇唬他,誰知他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