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木瑛提醒鄔海蘭放棄分配要慎重考慮。鄔海蘭說,現在的大學生已經不太看重鐵飯碗了,她的幾個同學畢業前就悄悄跟深圳一家中外合資企業簽了工作合同。他們大學的一個教授,捧了十幾年鐵飯碗,前年還是辭職去了浦東。木瑛最後遞給鄔海蘭一個表格讓她填,鄔海蘭填好後,木瑛讓她回去等消息。
鄔海蘭剛走,原尚草回來了。木瑛說看了10多個人,就隻有一個比較理想。然後介紹鄔海蘭的情況。尚草聽說鄔海蘭學的是經濟管理,就沉默不語,他希望能招到法律專業或者工程建築專業的。
“這個女孩子很勇敢很機靈,談吐也很不錯,知識麵又廣,活動能力也一定強,見了麵你肯定喜歡。”木瑛說著還不忘加一句:“看著她我就想到花木蘭”
“那你算找到自己的妹了。”尚草聽木瑛如此一說,心裏免不了高興,馬上就讓木瑛打電話通知鄔海蘭。
鄔海蘭剛回到家,聽說總經理要見,以為人家已經錄用她了,高興得騎自行車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許多。她想還是這樣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用看別人的眼色行事。她噔噔噔小跑上到二樓時,尚草正低著頭看銀灣地圖。花木瑛介紹說:“那是我們原總經理。”原尚草抬起頭,鄔海蘭愣了一下,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冤家路窄。鄔海蘭覺得很有意思,未說話先衝他一笑。這笑有一種故人相逢的真誠。她以為對方也會有這種感覺。
“真想不到。”她說。
“想不到的事多著呢。”原尚草威嚴地瞥了她一眼就故意低頭繼續看他的地圖。那聲音仿佛從一個高高的雪山上飄下來,冷嗖嗖的,“談談你的情況吧。”
這家夥氣量真小,鄔海蘭簡直受不了,眉毛一挑,臉上的笑倏地消失了。
“我的情況不是都填到表上了嗎?”她睜圓眼睛問。
原尚草的目光還是在地圖上掃視著,仿佛是對地圖說話:“表上的是表上的,人說的是人說的。”
鄔海蘭連珠炮似地說:“本人姓鄔名海蘭,女性,漢族,籍貫銀灣,今年23歲,身高1米63,經濟管理本科畢業。報告完畢。”
原尚草覺得這丫頭說話真快,1分鍾說60句肯定沒有問題。
“愛好、特長?”
鄔海蘭小嘴一抿,眼睛朝天花板望著,上麵有一個蜘蛛正在結網。她想,你可以跟地圖說話,我不可以跟蜘蛛說話嗎?
“愛遊泳、打羽毛球、唱歌,特長是善於跟各種人打交道。”
“學經濟管理,愛好特長卻不是管理經濟,你說你是個好學生嗎?”原尚草終於抬起頭,他盯著鄔海蘭那張略嫌削瘦的瓜子臉,仿佛教授訓斥不爭氣的學生。
鄔海蘭站起來轉身就走。原尚草無動於衷。在一旁的花木瑛像看一出戲,左看右看不知怎麼回事。鄔海蘭下樓出門後,花木瑛問:“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一見麵就抬杠!”
原尚草的臉上突然綻出得意的笑:“這丫頭太刁蠻,得殺殺她的威風。”
“我上午跟她談得多好,你怎麼一見到她就下結論說她刁蠻?”木瑛真是大惑不解,“即使刁蠻也不應該一見麵就跟她爭吵,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何況你現在急於招人!”
“你不會是因為她像花木蘭吧?”原尚草說,“連畢業分配都可以放棄,這種人太危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跳槽了。如果招不到人,你回西南市招了帶過來。”
“放棄分配危險什麼,你不是放著副總經理不做,來這裏創業嗎?”木瑛說,“分公司要在這裏開展業務,工作起來本地人肯定比外省人方便得多,再說吃啊住啊……”
“我跟她完全是兩碼事。”原尚草不再讓木瑛說下去了,“你急什麼,報名截止時間還沒到呢,再看看吧。”
接下來的幾天,也不斷有人報名,但木瑛認為都比不上鄔海蘭。原尚草想想也有些後悔了。他乍來剛到,人生地不熟,辦事要跑各個部門,要跟各種人打交道。鄔海蘭是土生土長的銀灣人,她又敢於說自己善於跟各種人打交道,正是分公司目前最需要的人才。
“要不這樣吧。”原尚草說,“你給她打個電話,就說讓她來試用。”
“別說試用,就是正式聘用我還要考慮考慮呢。”鄔海蘭接到花木瑛的電話,說,“姓原的那麼囂張,在他手下工作不是受罪嗎?”
花木瑛說:“原總經理平時可不是這樣的,那天你走後他也後悔了。”
鄔海蘭說:“謝謝你,我決定不去了。”
原尚草不等木瑛完全放下話筒就問:“我什麼時候後悔了?”
木瑛想,原尚草怎麼今天這麼愛麵子,陪笑說:“話是要這麼說,否則怎麼能讓人家消氣?”
“這丫頭,看我怎麼治你!”原尚草憤憤地想。他終於明白,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是吃軟不吃硬的。如果真要她回頭,除非自己親自給她打電話,但一下子怎麼放得下架子呢!
木瑛不知道原尚草曾跟鄔海蘭打過交道,也不知道他心裏一直考慮怎麼才能使鄔海蘭消掉那口氣,幾次讓他再麵試一個女孩子,他總心不在焉,說:“你都說不行,還讓我看什麼?”
一天晚上,原尚草終於撥通了鄔海蘭家的電話,電話裏馬上傳出鄔海蘭好聽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找誰?”
原尚草一時竟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說話啊?我掛了。”鄔海蘭以為是她的同學打過來的,故意不說話跟她鬧著玩。
“小鄔嗎?我是西南公司的原尚草……”
鄔海蘭的聲音馬上變冷變硬了:“什麼事?”
尚草的舌頭像被什麼粘著了似的,好不容易才動了一下:“我想跟你解釋一下,那天……”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沒有空!”按理,鄔海蘭完全可以放下電話了,但她還拿著,她還想聽他對她說些什麼。
尚草覺得他的舌頭真是不爭氣,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結結巴巴的事實:“那天我……這樣吧,我們公司已經決定,決定正式聘用你……”
“笑話,你問過我同意沒有?”鄔海蘭覺得自己贏了,就不客氣地打斷原尚草的話,將電話掛了,心裏那種解氣那種舒服真是從來沒有過。
父親鄔泥在樓梯口經過,覺得海蘭像是跟人吵架,問誰的電話。海蘭說:“一個買鹹魚的。”說完覺得不妥,原尚草要聘她,如果他是買鹹魚的,自己是什麼,不就成鹹魚了?氣得將桌子上的一個橙子狠狠砸在樓板上。
海養剛從外麵回來,在樓下聽到樓板響就問誰幹什麼。鄔泥說:“你妹說誰要買鹹魚?你去問問她。”
“鹹魚沒有多少了,房子土地倒是有。”海養不無得意地說。他最近到處打聽誰要買房賣房,已經不出海捕魚了。
電話再次響起來,海蘭拿起再擱下,然後悠然自得地翻著手中的書,當然她的心也不在書上。她想,如果電話再響,或許就聽一下,再說幾句氣他的話,如果他受得了,還求她,或許她就逗逗他了。
尚草沒有再打電話,他估計再打,她也不會接。鄔海蘭不理他,他反而放不下。他被鄔海蘭的事折磨著。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麼突然給這個隻見過兩次麵的女孩子搞得吃不香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