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河初會(2 / 3)

離家十多年了,雖然每個假期都回去,但住的時間卻很短!

老爸反右時被開除了公職,下放到農村管製勞動,直到1982年初夏才得到平反複職,前後受了二十五年的身心罪罰!從三十多歲到六十出頭,一段最有活力的人生就這樣被無情地葬送!並且,其間種種從心靈到肉體的折磨,更是令人不忍想及!

但爸爸從來沒有任何怨言,他與媽媽都認為是那些惡劣的環境造就了我。媽媽更是說,沒有那些艱苦的磨礪,就不會有我的成長!我進入大學之後兩年,弟弟高中畢業也考進了大學,媽媽更認為是那些苦難造就了我們,而有了我們的成長,他們遭受的任何苦難,都無關緊要!

媽媽的推論很有根據,因為我的一些童年時代的玩伴,平平坦坦地過,但到了最後,卻沒有一個成才,甚至連一門糊口的技術都沒有學好,在工廠企業裏平平庸庸地混,日子寥落。

我媽媽是1963年四清運動時被波及的,在文革那幾年,受的罪更是難以形容!死裏逃生,何止一次?我媽媽能活著看到苦盡甘來,全靠頑強的生命意誌!一個個難以逾越的困難,我病弱的媽媽都奇跡地走過,兩次瀕死也竟能無醫無藥地咬著牙活回來!

我爸平反的時候,我讀研一弟讀大三。當收到弟弟的四字電報“爸已平反”的那一刻,我抑製著奔湧而出的眼淚,一口氣從係大樓衝出,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忍不住一聲長嚎,對著南方跪下,揮淚痛哭!我珠淚滂沱,感謝蒼天對我的垂愛,也痛哭我苦難的父親,那二十五年生命的磨難!

隨後,母親也錯案得糾。

每次回去,爸爸都叫我不要惦記家,工作為重,事業為重。爸爸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不要太辛苦”之類的話,盡管他知道我從小就很拚命,對自己的要求近於苛刻!

這是爸爸第一次叫我“不要太辛苦”,顯然,他很記掛到了異邦的我。

掛了電話,我鎮靜了好一會,然後再給自己的家打電話,聽一聽女兒的聲音。女兒一直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不知道出國是怎麼回事,隻當是出差那樣,幾天就回。

掛了電話,我靠在電話亭上,用力閉了一會眼睛,努力抑製情緒,我告訴自己此刻不是沉湎情感的時候,很多事情等著要做。擦肩而過

調整好心態,我再給導師辦公室打了電話,有人接聽,我以為是導師,喜出望外。但確認之後,是來自東歐的博士後奈森。我介紹了自己,奈森說知道我,導師對實驗室說過我下周要來。我告訴他我已在劍橋,想見導師。奈森說最好我打電話到導師辦公室試試,看看在不在,然後報了電話號碼。我一聽就說,我打的就是這個號碼啊!奈森於是醒悟,說可能是導師把辦公室的電話做了轉接,轉到實驗室來了,看來周末他是不會回來了。

我請奈森想法轉告導師,星期一上午十點我會來見他。

該打的電話都打了,我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始今天的第二項計劃,看房子,會劍河。

先到切斯特頓路,因為這是琳達推薦的第一選擇,並且從地圖上看,切斯特頓路就在劍河邊上。

我仔細查看了地圖,知道從火車站賓館出發,到切斯特頓路要走過四五道大街,從莫德琳橋(Magdelene Bridge)過劍河,然後過莫德琳學院(Magdelene College)後右轉就可到達切斯特頓路。

琳達給我的地圖上,莫德琳橋標記的名稱是大橋(Great Bridge),這個名稱好記。

大橋!坦坦通途,車水馬龍,橋下碧波浩渺!那就是劍河!

劍河,康河,充滿靈性的河,我就要見到你了!

心中是一陣激動!

幾條街道,也不坐車了,反正一天都閑,走走正好,熟悉一下環境。

方向就是順著街道一直向前,在大橋上過劍河。

我快步地走,想象著通途坦坦的大橋,氣度非凡地橫跨在劍河兩岸,河岸上,綠柳成蔭,婀娜多姿,橋下淥水清澈,碧波浩渺!

劍橋的街道很窄,說是一直向前,隻不過是不用轉入岔路而已,這一方劍橋中心的老街,似乎總是有些彎曲延伸,繞繞拐拐的樣子。

不入岔道,順街而行,我期待著一個驀然的開闊,一條坦坦的大橋,出現在我的眼前!

行了很久,依然沒見到想象中的坦坦大橋和碧波浩渺的劍河!

有點疑惑,不過還是繼續前行,因為我確實沒有見到“大橋”。

少有行人。房子也越來越疏了。到了一處房屋前,我見大門裏有人,就上前打聽,隻問切斯特頓路的走法。我得到的回答是我走錯了方向,我應該轉回去。我依然疑惑,就問了一下這一處房屋的地名,回答是“Girton College”(格騰學院)。

我謝過,回頭,然後看地圖。好一會我才找到格騰學院。才發現,我走到了地圖的左上角的邊緣,再走,就走出地圖了。從東南邊的火車站賓館過來,近對角線地穿越了整個劍橋城。

其實,初到劍橋的人可能都會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劍橋特別容易迷路。一條街道,本來就不長,但偏偏會分成好幾個街名。在一條街道上走一會,在你不曾注意的時候,那小段路可能就已經換了幾個街名了。這樣頻繁更換街名,可能具有曆史淵源或者其他的種種原因,但對於新來者來說,卻是一個悲劇性的結果——迷路。

知道自己走過了大橋,錯過了劍河,走錯了好長的路,雖然有些責怪自己不小心,但卻讓我知道了一個事實,劍橋其實很小,在這樣一個城市裏,對我這樣健於行走的人來說,走到地圖的任何一個角落,基本就是小事一件。

不過,我總是迷了路的,不能再迷路了,得小心細致。回頭的時候,我一路細看街道標誌,每走一小段,就要明確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

再走不到半個鍾頭,我終於看到了切斯特頓巷的指示牌。隻要按指示牌的指示左轉,沿著這道街向前走,就可以到達切斯特頓路了。

雖然找對了道路,但我心裏始終有些不服氣。我對自己說,一座跨在劍河上的大橋,我怎麼會沒有注意到?

我沒有轉入切斯特頓巷,而是直向前走,想先看看大橋和劍河。

幾十步就到了大橋!我確實在不經意間錯過了它,也錯過了劍河!

劍河,我熱切期待見到的劍河,卻在我對她的翹首尋覓之中,不經意地擦肩而過。親近劍河

此刻,我就站在大橋之上,對劍河,第一次近身觀看。

大橋,一道大約六七米寬,十多米長的小鐵橋,橋麵鋪了水泥,與兩端的水泥道路連接,顏色質地,別無二致。橋兩端都林立著密密的房屋,不太注意時就會隻當是一段普通的街道,匆匆行走間一晃就過去了。

劍河就流淌在我的腳下,在兩岸的樓林之間穿過,水麵隻有十來米的寬度,比我家鄉的那一道小河還要小得多!河水平靜,幾乎感覺不到流淌。

這就是劍河,與我想象中的劍河,差異太大,難怪我在匆匆尋找她的時候,會與她擦肩而過了!

我走到橋的西側,遠近張望,這是劍河的上遊方向。河邊樓林密集,從地圖上可知,這近旁的樓房就是聖約翰學院(St. Johns College)。劍河在幾十米處有一個彎道,我的視線被房屋遮住了。

我再走到橋的東側,向下遊眺望。因為樓房沒有西邊那樣密集,下方的河流顯得開闊些。河北岸的樓房應該就是莫德琳學院,河南岸不遠處就沒有房子了,可以見到許多樹。近側的河裏停了許多小船,這應該是劍河的一個租船處。

劍河的水,平靜、清澈,幾隻小船在河麵上漫遊。河兩岸綠樹婆娑,在秋日和風的吹動之下,風姿綽約,撩動心弦。

因要看房子,我沒有再作太多的逗留,就趕往切斯特頓路。

幸好有走過頭的經曆,我仔細注意著道路和門牌的標誌。沿著切斯特頓巷沒走幾步,路牌就換成切斯特頓路了!切斯特頓巷大概隻有兩個門牌號,之後,同一排的房子就改成切斯特頓路的號碼!

這是劍橋的一大特色,悄悄地改了街名。

按門牌找到了房子。這是一座維多利亞時代的老樓房,外觀隻有三層,六七間屋的門麵,當中是門口。從街道進來,需要上幾級台階,進入一個籬笆間開著的小門,再行五六米才是建築和老式的大門。籬笆內是一個園子,籬笆長得很好,園子內的草也很綠,草坪上放了幾輛自行車。一看,就知道應該是一個租給學生住的公寓。

我走過園子,敲打老式門上的銅環,叫了門。

敲過門,屋子裏立時就有了應聲,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開了門。我打過招呼,跟他說我新到劍橋,想看看房子。男子很客氣。讓我叫他約翰,然後就帶我去看房子。

進了門,發現地下還有一層,是一座四層的公寓,有二十來個房間和套間,大部分房間都租出去了,隻有樓下的房間還在。

我到房間看了一下,房間不大,十一二平方的樣子,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書桌,入門左側有一個平台和書架,看設計就是專為讀書人準備的。

門對麵是窗口,一張書桌臨窗而造,桌子是固定在地麵上的。桌麵很寬,放著一個小小的台燈,一張木質的普通靠背椅放在桌前。

窗門關著,我注意到這個窗台很寬很大,想象著靠牆坐著,把腳也放上窗台,就著光線看書的情景,感覺很向往。

我問了租金,很貴,月租約合三千元人民幣。我想砍價,但約翰說沒有折扣的,這個是公價,是公司的房子,他隻是代為收房租和照看房間而已。

我推開窗,向外看,窗外是一塊很大的綠草地,中間散種著一些不大的樹,遠處有樹籬圍著,這是房子的後院。我發現窗口沒有欄柵,就問是不是安全,約翰說很安全,整個英國都很安全,劍橋則是最安全的地方。後來確證他的話沒錯,英國人的窗戶都是不設欄柵的,有段時間愛爾蘭軍在英國很多城市製造過爆炸案,但卻是從來不會幹擾劍橋。

看書疲勞了,還可以從窗口走出去,到草地溜達一圈!好愜意的事!想到此,我內心一樂,不自主地笑了。

房間裏留有網絡和電話插口,如果需要,插上就可以用了。不過,約翰說,如果需要電話和網絡,要自己打電話到相關的公司報裝。那時,國內還沒有通網絡,但英國的網絡卻是比較發達了。電話線有兩個插口,一左一右平排在一起,約翰說那兩個口分別屬於兩個不同的電信公司,如果對服務不滿意,可以立即停機裝另一個公司的電話。

後來聽人說,按規定,英國的房子都會有兩個電話插口,讓用戶自己選擇公司,服務不好時可以方便地終止合同,另換一家。

看了一下廚房,大廳和飯廳,都很大,且非常幹淨。

除了價格,都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