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勞動
姥爺說,坐著別動。姥爺提著茶壺來到水缸邊,那缸真大呀,滿缸裏都是清亮亮的水,水上一蕩一蕩地漂著一個用竹筒做成的水舀子。姥爺提著一個老大的水壺來到水缸邊,姥爺用水舀子舀滿了水,嘩——水舀裏的水就倒進了茶壺裏。姥爺的身子被外邊的強光映照得一團黑,我看不見姥爺的臉,隻聽見姥爺活動的身影在我麵前一動一動地弄出許多聲音來。我說姥爺,你幹啥了?
姥爺說,幹活。
我說,幹啥活?
燒茶。姥爺說著就把手中的茶壺提到煤火上,煤火上的那壺水已經哧哧地冒白氣了,姥爺就把那壺燒開的水倒進茶桶裏,茶桶裏蒸騰著熱氣。姥爺倒完之後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走吧,乖乖,走,咱去送茶。
往哪兒送茶?
姥爺說,往地裏,很多人都在地裏幹活。
姥爺,都是誰在地裏幹活呢?
姥爺說,你大舅,你二舅,你三舅,還有你的表哥表弟,走吧,到地裏你就知道了。
姥爺說著就用一根鉤擔挑起一對盛滿茶水的木桶,姥爺的身子在光亮裏顯得十分高大,姥爺白須飄飄,姥爺笑聲朗朗。姥爺擔著兩桶茶水領著我來到大街上。大街上正在飄飄揚揚地下著大雪,那雪好大呀,那雪下白了街道,那雪下白了街道兩邊的房子,那雪下白了我所看到的每一樣東西,我和姥爺的腳步踏得地上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響,我跟在姥爺後麵,沿著街道走出了鎮子。我說,姥爺,這就是和那帆篷一個顏色的白雪嗎?
白雪?姥爺停住了,姥爺把那擔茶換了換肩,姥爺用手撫摩了一下我的頭顱說,傻孩子,這哪裏是雪呀,這是杏花呀,你看,春天來了,你看那滿地裏都是白雪一樣的杏花。
我順著姥爺的胳膊,真的看到了道路兩邊都是開滿了杏花的樹林,哪裏有雪呢?那些杏花在春天的微風下悠悠地飄落,呀,多白的杏花呀。
姥爺說,你聞到香味了嗎?
啥香味?
花的香味呀。姥爺說,花吐出的氣,杏花吐出的香氣,你看這會兒花都在飄落,花兒一落樹上就要掛果了。
掛啥果?
杏子呀,杏子長熟了就能吃。
姥爺,啥時候杏子才能長熟呢?
姥爺說,到麥黃梢的時候,這滿樹都結滿了黃色的大杏子。
姥爺,杏子好吃嗎?
姥爺笑了,姥爺說,好吃。吃了杏子還有杏核,杏核能刻成小東西戴在手脖上,避邪。
姥爺,我吃杏子。
姥爺就把肩上的茶水放在地頭,姥爺說,好吧,姥爺走進樹林,他抬頭看看,那樹上掛著許多金黃色的杏子,姥爺伸手抓住樹幹。姥爺回頭對我說,來吧,過來拾杏子。姥爺一用力,樹幹就晃動起來,那樹上的杏子就紛紛地落下來,我蹦著跳著跑過去,呀,滿地都是金黃色的杏子。姥爺說,把你的小褂予脫下來。我就把褂子脫下來展開抻在地上,把滿地的杏子拾上去。姥爺說,走吧,把杏子送到地裏去。我提著杏子跟在姥爺的後麵,那兜杏子好沉呀,累得我都快走不動了。我說,姥爺,我走不動了。姥爺說,到了,你看,就要到了。
我果然看到了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麥田,麥田裏有好多人正在收麥子,他們手裏的鐮刀一閃一閃地發出光芒,鐮刀在他們的身下發出嚓——嚓——的聲響。我說,姥爺,他們在幹啥?
姥爺說,他們在割麥。
他們割麥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