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在她自個兒家行,這是在別人家。
表弟說,她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沒有任何界限的約束。
我說,真是奇怪,你還當真喜歡上她了?
表弟說,我不知道。
我說,什麼叫不知道,這種事情怎麼會不知道?
表弟說,虧你還寫小說,愈是這種事情才愈不知道。
我望著表弟,一時竟是無話可說了。
表弟說,算了,不說這些了,表姐,中午我們跟您一起吃飯吧?
我說,在我這兒?
表弟點點頭。
我說,她不回樓下做飯?
表弟說,她已經請假了。
就這樣,兩人都留了下來。我知道我可以有充分的理由拒絕他們,但不知為什麼沒有拒絕。現在,我已開始在廚房忙碌起來,胡小安隨了三三一口一個表姐地叫著,在我拒絕幫忙以後她便跟三三坐在客廳裏隨電視唱著一首流行歌曲。他們唱得很好聽,隻是一種另類的與電視裏截然不同的味道,有些隨心所欲,還有些野氣,某個節拍任意地拉長,某個節拍又有意地切斷。這變化他們竟是不約而同,配合得十分默契。我想,他們也許是唱歌唱在了一起呢。
我為他們蒸了米飯,做了四菜一湯,然後一樣樣地端出來,請他們客人一般地入坐。我內心一千次地拒絕著他們,手上卻一刻也沒停止忙碌。我不知是為了表弟還是對那胡小安的好奇,一切都不是我想做的,一切卻又無可挽回地在進行之中。
吃飯的時候,胡小安的聲音果然十分地突出,我看了一眼表弟,表弟故意移開目光不來看我。我想胡小安響亮的咀嚼聲他是注意到了,隻是他沒有我一樣的反感。
我開始問胡小安,家在哪裏,出來幾年了,為什麼要做保姆等等。胡小安都一一地答了。奇怪的是,表弟對這些事全都一無所知,胡小安答一句,他就好奇地接一句,原來你家就在郊區啊;原來你出來是為了錢啊。我惱火地想,這樣一個你一無所知的人,卻讓我為她忙碌,你真做得出來啊。
我開始向胡小安問我認為至關重要的問題,我說,胡,假如你有機會去電影院工作,錢卻不如你做保姆掙得多,你會不會去?
胡小安停止咀嚼,幹脆地答道,不會。
我看一看表弟,又轉向胡小安,那你是不會因為看電影這種事舍棄物質的誘惑了?
胡小安說,當然,因為我太需要錢了。
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人不需要錢的,三三也需要,但他就會為了看電影舍棄其它。
胡小安看看三三,說,是嗎,你是因為看電影才留在影院的嗎?
表弟點了點頭。
胡小安說,那你可就太傻了,現在哪有你這樣的傻子啊。
表弟嘲諷地笑笑,說,沒有我這樣的傻子,你怎麼去看不花錢的電影呢?
胡小安卻認真道,沒有哪個女孩兒會因為能看不花錢的電影而嫁給一個窮光蛋的。您說是吧表姐?
胡小安看著我,期望支持的樣子,我卻把目光移開了。我想,三三你就聽聽吧,這就是你交的女朋友。
胡小安似乎還嫌不夠,追了我的目光說,表姐,我這個人,打小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官不信神,更不要說信電影了。
我不得不看了她說,那你信什麼呢?
胡小安幹脆地說,信我自個兒。
我說,你自個兒又是什麼呢?
胡小安疑惑地說,自個兒就是自個兒唄,自個兒還能是什麼?
我沒答話,又轉向表弟問,你呢,你信什麼?
表弟遲疑了一會兒,說,沒想過,也應該是信自個兒吧。
我說,你自個兒又是什麼呢?
表弟說,不知道。
我幾乎是氣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追求的是精神,她追求的是物質,至少你的自個兒跟她的自個兒是不一樣的。
表弟卻說,不一樣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