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浪漫男孩
廠子倒閉以後，表弟三三不知換過多少種工作了，最近憑了我的麵子和他一點點的美術技能，總算在一家電影院穩定下來。其實他也並不十分滿意，畫電影廣告他總是給人家打下手，打打格子、塗塗顏色什麼的，還常常受指使去收票、查票，但他可以有充足的時間看電影，這在其它任何單位都是難做到的，為了看電影，他暫時止住了頻繁換工作的毛病。
這就是我的表弟不同於別的年輕人的地方，別的年輕人決不會為了看電影留下來的，而我的表弟會。他幹過的許多種工作都比電影院的收入要高，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電影院。我說暫時，是說表弟一向少有在一個地方幹到底的耐心，他可以為看電影留下來，但誰說得準他不會為受人指使而離開呢？他曾對我說過，他最向往的職業就是當作家了，不必有任何的行動，不必受任何人的約束，所有的世界全在腦子裏，天馬行空，來去無阻，想怎麼寫怎麼寫，真是酷透了！我對他說，事實上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愈是看來自由自在的職業，所受的約束就愈大。他不服氣，很快寫了篇小說給我看，結果被我批得體無完膚，他才再沒敢寫小說了。但他依然堅持著他的看法，他說，我隻是沒那份才華，不然就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了。
以此我認定，表弟是看重精神的那類人，雖然我也從事著精神的工作，但抵禦物質的誘惑，表弟是要遠遠勝於我的。
這一天，樓下鄰居家的小保姆忽然跑上來，問我三三在不在？我說你怎麼認識三三？她說我們是朋友。她又問三三在不在，我說不在，她就失望地下樓去了。我懷疑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三三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
我決不是對保姆這行當持有偏見，因為樓下的女鄰居曾多次向我述說過這保姆的劣行，比如睡覺打呼嚕，吃飯聲音太響，說話大嗓門兒，比如隨便穿女主人的衣服、鞋子，隨便用女主人的化妝品，穿了用了還跑到男主人麵前問好看不好看，比如喜歡打斷別人隨便插話，外麵來個客人，她比主人說話還多等等。女鄰居還說，若不是看她還能幹、勤快，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早把她辭掉了。小保姆叫胡小安，女鄰居從不叫她小安，隻單稱一個胡字，女鄰居說，小安，她也配，叫個胡小鬧還差不多。
想想，這樣的個女孩兒，滿腦子浪漫精神的表弟會看在眼裏麼。
可是，時間不長，表弟就敲開了我的房門，後麵還跟了樓下的小保姆胡小安。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看他們隨意地走進客廳，然後像一對情侶似的相挨著坐下來。
我說，三三，你怎麼不去上班？
表弟說，今兒夜場。
我把目光轉向胡小安，胡，家裏沒事幹了？
胡小安不在意地笑笑，沒事了。
胡小安一頭的短發，小眼睛，高鼻梁，尖下巴。而我的表弟則是寬臉膛，大眼睛，闊嘴巴。
胡小安大約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來將遙控器抓在手裏，啪地打開了電視。
我皺皺眉頭，把表弟叫在一邊，說，三三，你怎麼跟她攪在了一起？
表弟說，怎麼了？
我說，還怎麼了，她跟你不一樣，你就看不出來？
表弟笑了說，當然不一樣，她是女的我是男的。
這時，胡小安拿了遙控器，向客廳掛的一幅油畫走去，她滿臉的新奇，眼裏閃著欲望的光亮。
我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是真不明白。
表弟說，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我說，不明白就弄明白了去做，以為你還是小孩子？
這時，我又見胡小安兀自往臥室走去了，邊走邊四處地打量著。
我說，看見沒有，就像在她家一樣，串來串去的，遙控器還拿在手裏。你說她幹嘛還要把遙控器拿在手裏？
表弟說，她就那毛病，什麼東西一拿在手裏就甭想放下了。
表弟老遠地看著胡小安，卻一臉欣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