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毛澤東住在楊家嶺北側的半山坡上,此處東邊是吳玉章老人的窯洞。吳老窯洞的東側是一條小山溝,山溝之東是王明的住處;東山坡下邊的溝裏就是統戰部;東山坡的西邊是博古、任弼時、張聞天、王首道等首長的窯洞;東山坡的北邊是中央政策研究室。在楊家嶺的溝口,住著十幾戶百姓,都是政治可靠的基本群眾。
汽車在一個窯洞門口停下來,大家下車後都朝自己的住處走去。令人迷茫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就是麵對麵碰破了鼻子也看不清誰是誰。那個人跟錯了目標,把王明誤認為毛澤東。他自投羅網地走進了王明的窯洞,警衛人員聽他說話的聲音不對頭,走近一看是個生人,於是引起了警惕。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一個警衛員問。
“找點吃的。”那人順口而答。
“喔,你還沒有吃飯?”
“哦?吃過了,是找住的地方。”
警衛員感到這個人很可笑,更可疑。於是王明的副官找來王來音,問是不是主席那邊的人。
王來音走近一看,搖搖頭:“不認識這個人。”
“馬上搜!”警衛戰士三下五除二扒掉他的棉衣,從他身上搜出一把尖尖的匕首。匕首有半尺來長,在燈光下閃著雪亮的寒光。
原來是個刺客。這可把警衛員嚇壞了,氣憤之餘,他們不由分說地把他揍了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好家夥,竟然坐到毛主席的車裏來了,你想叫我們的腦袋搬家呀!”一個警衛戰士氣哼哼地說。
那個人像一隻垂死的兔子,兩眼發直,哆哆嗦嗦地躺在地上,絕望地等待著生命的結束。
“站起來,你是哪兒的?”王明的副官厲聲問道。
“是抗大的,在抗大上學。”那人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說。
“是抗大的學生,那我問你,誰是你的老師,你的同學是誰,快說!”
那人嘟噥著嘴,說不出來。副官一拍桌子,大聲吼道:“你要老實交代,你究竟是什麼人,來這裏想幹什麼?”
“我,我是藍衣社的,不,不,是CC的。”那人麵呈土色,像鋤鉤一樣耷拉著腦袋,語無倫次地亂說一通。
“把他捆起來給我狠狠地揍,看他說不說。”
幾個警衛員一擁而上,很快把他捆綁起來,正要往樹杈上吊,那人求饒了:“我說,我說,我說實話,我有罪,我是軍統派來的。”
“你的任務是什麼?”
“專門暗殺中共要員。”
“誰是你的上級,你的同夥是誰?”
“我沒有上級,我是單槍匹馬一個人,幹完了就回去領賞。”
審了一夜,警衛戰士累得夠嗆。後來大家把他綁在門口的一棵樹上,就像一把墩布掛在柱子上似的,等天亮後押送往看守所,交給公安部門處理。
這件事沒有向毛澤東報告,王來音隻跟葉子龍說了。因為葉子龍是毛澤東身邊的機要科長,負責保衛工作,專管毛澤東的警衛員。
盡管沒有發生像“列寧在一九一八”那樣的惡性案件,但毛澤東和王明的警衛員都受到了嚴厲批評,說他們麻痹大意,工作馬虎,在中央領導身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簡直是笑話。其實,正是因為他們保持了較高的警惕性,才避免了一次惡性刺殺事件的發生。從那時起,中央下達命令,毛澤東的汽車不許捎帶任何人,當然毛澤東的警衛員除外。
深入虎穴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政府向全世界宣告投降。
中國人民經過八年的浴血奮戰,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犧牲,終於迎來了抗日戰爭的最後勝利。但和平並沒有到來。當人們臉上喜悅的淚水還未擦幹,內戰的陰影便籠罩著中國的大地。躲在峨眉山上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蔣介石,像心比天高的“齊天大聖”要下山“摘桃子”了。按照蔣介石的既定方針,日本投降後即發動內戰,消滅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人民武裝力量,吞並解放區。
由於蔣介石的一半以上軍隊還位於遠離內戰前線的西南、西北大後方,而被日偽軍占領的華東、華北地區的大城市和交通要道,又大都處於八路軍、新四軍的包圍之中,戰略態勢對國民黨非常不利。於是由美國出麵搭橋,蘇聯旁側督促,蔣介石便假惺惺地以國民黨政府的名義於八月十四日、二十日、二十三日連續三次致電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特請先生克日惠臨陪都”,“共同商討”“國際國內各種重要問題”,“共定大計”。企圖以所謂的“和平”手段,即以共產黨人到國民黨政府中去“做官”為誘餌,讓共產黨交出自己的軍隊和解放區的政權。
蔣介石認定毛澤東這位被多次懸賞索要頭顱的“匪首”不敢應邀來渝,這樣就可以找到一個誣蔑共產黨不顧大局、不講團結、不要和平的口實。
毛澤東早已洞察到蔣介石假和平、真內戰的陰謀,他和中央政治局的同誌研究之後,決定親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用革命的兩手對付反革命的兩手。
氣貫長虹的毛澤東根據形勢的發展明確表示:“可以去,必須去,這樣可以取得主動權。”同時肯定地說,“由於有我們的力量、全國的人心、蔣介石自己的困難、外國的幹涉四個條件,這次去是可以解決一些問題的。”
去重慶談判會不會造成“城下之盟”的局麵?毛澤東說:“簽字之手在我身上。既然是談判,自然要作出一定的讓步,但必須在不傷害雙方根本利益的條件下才能妥協。”他設想了可以作出讓步的限度:第一步是廣東至河南,第二步是江南,第三步是江北,但“隴海路以北迄外蒙古一定要我們占優勢”。
如果這樣還不行,“那麼就城下不盟,準備坐班房。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在我們黨的曆史上除何鳴遇難外,對來使還沒有隨便繳槍的事。如果蔣介石把我關了或殺頭,那就由少奇同誌來代替我吧!”為了國家的和平大計,毛澤東決定走出一著險棋。
八月二十六日,中共中央發出了由毛澤東起草的《關於同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的通知》。當天,新華社向全世界莊嚴宣告:為了商討團結建國大計,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毛澤東同誌決定偕周恩來、王若飛同誌赴重慶。
蔣介石邀請近二十年未曾晤麵的毛澤東到重慶談判,不過是想撈一點政治資本,沒想到弄巧成拙,毛澤東果真要來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就在新華社播發了毛澤東要去重慶談判這一消息的當天,苦不堪言的蔣介石隻好第四次致電延安,對毛澤東來渝表示“至為欣慰”,將派張治中將軍“乘專機來延迎駕”。
中國共產黨全體同誌認為黨中央和毛主席所采取的這一方針政策十分英明正確,表示衷心擁護。但也有不少同誌對毛澤東深入虎穴深為擔憂,因為這是關係到全黨全軍全國人民安危的重大問題。張學良到南京遭軟禁,李濟深、胡漢民被扣押於湯山,蔣介石背信棄義的這些勾當人們都還記憶猶新,這次他主動邀請毛澤東不知是安的什麼心,會不會又是一次“鴻門宴”?
在延安的一些同誌議論紛紛:“蔣介石一邊積極準備內戰,一邊又請毛主席去重慶,這肯定是一個大陰謀!”有的解放區的負責同誌和部隊領導得知消息後,急忙打電報勸毛澤東不能去,不要去,去不得,去了凶多吉少。就連重慶的一些民主人士也給毛澤東寫信暗示:“重慶氣候不好,易患感冒……”
“你們在前方打得越好,我在重慶就越安全。”毛澤東估計翻臉不認人的蔣介石這回不敢翻臉,他會安全返回延安的。
八月二十八日,這是中國曆史上不平凡的一天。延安的天空特別晴朗,寶塔山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雄偉。延安黨政軍機關和廣大工農兵群眾起得特別早,他們都想到機場歡送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代表團。
當毛澤東乘坐的吉普車在機場停穩,車門打開,機場上立刻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人群中的歡呼聲、口號聲震蕩著延河兩岸的山穀。今天,毛澤東與往日不同,身著新做的布製服,頭戴深灰的盔式帽,腳穿黑色的牛皮鞋,整個裝束像出門做客一樣,更引起人們一種惜別之情。
毛澤東跟站在前麵的中央負責同誌握手道別。當朱德與毛澤東的兩雙大手緊緊相握並有力地搖動時,這位不信上帝的共產黨人卻在默默祈禱:朱毛朱毛,朱德安在,蒼天保佑,請讓毛澤東安全歸來。
毛澤東的眼裏充滿著無限關切與鼓舞之情,他望著所有送行的人,然後舉起右手用力一揮,便朝著停在前麵的一架草綠色的C-47運輸機走去。他穩重地一步一步登上舷梯,走到艙口稍作停頓,轉過身來深情地望著腳下這塊養育著中國革命的聖地,慢慢地摘下頭上的帽子,用力地揮動著。
這是毛澤東平生第一次坐飛機。飛機起飛後,坐在單人艙裏的毛澤東感覺頭昏腦漲,但他還是忍受著身體的不適,叫警衛員轉告周恩來,讓飛機在延安上空轉個圈兒,他要向陝北人民道個別。
飛機爬到一定高度徑直向西南飛去,很快飛出了高低不平的黃土地。毛澤東一邊看著窗下綠蔥蔥的棋盤一般的水田,一邊問衛士齊吉樹:“這次我們去重慶,你怕不怕?”
“不怕!”齊吉樹的冀南鄉音很重。
“對,不怕!用不著害怕。”毛澤東從窗外收回目光,“這次去重慶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談判很成功,那咱們就可以從從容容地回來;另一種可能是被扣押坐大牢甚至殺頭,這種可能性從某種意義上講更大,要有思想準備喲!”
毛澤東接著說:“要是坐牢的話,我們就在牢中看書、學習。我們不怕,我們有一百二十萬軍隊、二百萬民兵,隻要他們多打勝仗,咱們就有希望很快回到延安來。”
重慶的夏天熱浪滾滾,整座城市被淹沒在知了的無休止的喧鬧聲中。下午三時四十五分,飛機在九龍坡機場安全降落,毛澤東在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的陪同下緩緩走下飛機。〓
在喬冠華的介紹下,毛澤東同前來機場歡迎的蔣介石的代表、國民參政會的代表、民主同盟的負責人以及其他各界人士一一握手答禮。
毛澤東在機場上發表了書麵講話後,他一邊向揮舞著帽子、手帕、小旗子的人群招手致意,一邊向一輛黑色的防彈汽車走去。
毛澤東一坐進汽車,就用帶有陝北口音的湖南話問:“文白兄,住在什麼地方呀?”
坐在毛澤東身旁的張治中答道:“委員長專囑,讓您住在條件最好的接待美國人的招待所。”
毛澤東不高興了,神情嚴肅地說:“我是中國人,怎麼能住在接待美國人的招待所裏呢?隨便換個地方,總不會比延安差吧!”
張治中思忖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那山洞林園的政府招待所條件差點,不知可不可以?”
毛澤東搖了搖頭,不無幽默地說:“你是國民黨的政治部長,政治這個東西有時候是很任性的,我在延安就跟你打過招呼了,到了重慶後國民黨的車子我不坐,國民黨的房子我不住。所以呀,我還是去住我們第十八集團軍駐渝辦事處,改日再去另處歇息,你看如何?”
“不行,不行!”張治中急忙擺手道,“你們那個地方太偏僻,路也不好走,而且周圍的環境也不好,如果潤之先生不嫌棄,可以到上清寺我的桂園去住。”
“既然文白先生如此隆情厚誼,那我毛澤東隻好領情了。隻是給先生家小帶來麻煩,實在過意不去。”毛澤東微笑著說。
毛澤東住進桂園後,張治中對警衛工作做了周密安排。他派自己的貼身警衛唐建貴選調一個手槍排負責毛澤東的保衛任務,此手槍排排長以及配給毛澤東的聯絡參謀、副官全是張治中自家親戚。張治中對毛澤東身邊的這些人員強調再三:毛先生的安全勝過我十倍。
晚上八點多鍾,蔣介石在林園別墅設宴為毛澤東接風洗塵,並帶著隨從早早地在一號樓門口迎接。這是中國兩個最大政黨的領袖,也是兩個宿敵在經過近二十年的較量之後再一次握手重逢。
宴會結束後,由於蔣介石再三挽留,毛澤東下榻於林園二號樓,周恩來、王若飛住在三號樓。坐在沙發上的毛澤東一邊翻閱報紙,一邊感慨地說:“現在是真的走進虎穴了,不知能不能弄點虎子回去!”接著就問他的三個衛士,“在老虎身邊睡覺,你們怕不怕?”
毛澤東不等衛士回答,又接著說:“我覺得跟老虎挨得近了,反而有安全感。既然人家如此‘熱情’款待,我們不妨就住上一兩夜,以後還是要回紅岩村去住的。”正說著,突然進來一個人,冷冰冰地說:“你們三人出去,把毛先生留在這裏。”
忠誠、勇敢、機靈的齊吉樹反應敏捷,早已掏槍在手,根本不理睬他們。
刀光劍影,殺氣衝天,空氣驟然緊張起來。正僵持不下,毛澤東對衛士說:“你們不出去,人家可能不敢進來。你們還是出去吧,我毛澤東不會有事的。”
不一會兒,蔣介石在七八個人的簇擁下趾高氣揚地走進了毛澤東的房間。中國兩大對立陣營的首領——蔣介石與毛澤東坐在一起了。蔣介石曾多次對他的侍從強調過“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但是,“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的今朝“風流人物”毛澤東卻執意要證明,中國的天空對這兩個“太陽”會作出正確選擇的。
蔣介石與毛澤東會見約半小時。這短暫的半小時,對全神戒備、惴惴不安的衛士來說實在是太長了,他們的心就像被醃進了鹹菜缸時刻緊縮著,可又仿佛赤手空拳毫無辦法。蔣介石離去後,一臉緊張的衛士迅速回到屋裏。
毛澤東微笑著說:“我與蔣介石十九年沒見麵了,這就是他所謂的拜訪,不必大驚小怪。”他吸了一口煙接著說,“這裏是國統區,他們的人那麼多,軍隊那麼多,而我隻有你們三個人,他們卻害怕。如果換三名國民黨高官到延安,會是什麼情形呢?”
八月三十日,舉世矚目的國共和談在山洞林園正式拉開了帷幕。會議室裏有紅地毯、長條桌,桌上鋪著白色花紋台布,室內正中掛著孫中山和蔣介石的大幅照片。
蔣介石及其國民黨官員早已站在門口,其中有王世傑、張群、張治中等人。後麵站著幾位參加會議的代表,都穿著掛滿金牌、肩章、勳章的禮服,一個個神乎其神,傲氣十足。
毛澤東等一行款款步入,其中有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等。他們神態自若,胸有成竹。
待雙方握手寒暄各坐一方後,蔣介石擺著官架子用濃重的浙江話說:“……我們在統一軍令和統一政令的指揮下,對於全國,齊心抗戰,並沒有發生內戰。”
毛澤東機智而尖銳地反駁道:“要說中國沒有內戰,這是徹頭徹尾的欺騙,根本不符合實際,即使三歲的娃娃也不會相信。”接著,他又以十年內戰和八年抗戰時期國共兩黨之間的軍事交鋒為依據,證明內戰不但在中國存在,而且從未停止過。
國民黨代表顯得很尷尬,但仍狡辯著。共產黨方麵理直氣壯,句句用事實駁回。會談如同兩軍對壘,一直處於短兵相接的爭論之中。
毛澤東自知能夠製勝蔣介石,表情鎮靜,語氣溫和。他慢慢抬起手,斯文地抽了一口煙,然後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可以將‘和平建國’的方案拿出來,我們一條一條地商量,你們意見如何?”
因蔣介石對談判毫無誠意,更沒有思想準備,頓時坐立不安,神色緊張。然而他畢竟是政壇老手,善於應變,仍故作鎮靜,盡管他心尖痛得出血,但臉上依然笑眯眯的。
毛澤東麵對烏雲籠罩的時局,指揮若定,以談對談,以打對打。他堅持在談判中保護人民的根本利益,堅決回擊國民黨反動派的軍事進犯,顯示了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雄偉膽略和鬥爭藝術。
八月三十一日早晨,毛澤東從山洞林園進城,分別拜會了宋慶齡、張瀾和赫爾利等人,然後搬進紅岩八路軍辦事處二樓,同周恩來、王若飛住在一起。
夜晚,紅岩村的四周漆黑一團,但燈光下有人影移動,那是國民黨的軍警、密探和特務在活動。他們秘密包圍了八路軍辦事處,嚴密監視出入辦事處的所有人員,隻要上司一聲令下,這些流氓惡棍就敢闖進辦事處進行突然襲擊。毛澤東的生命安全隨時受到威脅。
為了表明中國共產黨的態度,毛澤東在紅岩村複信路透社記者,直截了當地回答了人們最為關注的國共談判的前途問題。毛澤東明確講道:我對談判有充分的信心。
對於國民黨的軍事陰謀,毛澤東的方針也是明確的,那就是“針鋒相對,寸土必爭”。劉伯承、鄧小平根據毛澤東的戰略方針,對上黨戰役進行了精心的組織實施,取得了意義重大的勝利。此次戰役共殲敵三萬五千人,俘虜第十九軍軍長史澤波,擊斃敵十七集團軍副總司令彭毓斌。
政治上的被動,軍事上的失敗,迫使國民黨代表不得不於十月十日在曾家岩簽署《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這個紀要的發表使中國共產黨在政治上獲得了極大的主動。
在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廣泛接觸了各民主黨派和各界人士,其中包括跟頑固派頭目打交道。毛澤東提出要見陳立夫、戴季陶等國民黨右派,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對於這一做法感到費解。
毛澤東解釋道:“不錯,這些人是反共的。但是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了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國民黨現在是右派掌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左派雖然讚同與我們合作,但他們手中無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在與民主人士的接觸中,有人問毛澤東:“假如談判失敗,國共全麵開戰,毛先生有沒有信心戰勝蔣先生?”毛澤東詼諧地說:“國共兩黨的矛盾是代表兩種不同利益的矛盾。至於我和蔣先生嘛,蔣先生的‘蔣’字是將軍的‘將’字頭上加一棵草,他不過是一個草頭將軍而已。我的毛字不是毛手毛腳的‘毛’字,而是一個反手……”
毛澤東在重慶住了四十三天,與蔣介石見麵談判九次。在談判桌上,兩位對手進行智力和韌勁的較量;談判桌外,風波迭起,險象環生,正義與邪惡也在角鬥。
在毛澤東赴重慶的第二天,蔣介石就授意國民黨軍事機關印發《剿匪手本》,用諸如“赤匪不滅,軍人之羞”等法西斯信條,加緊在他的軍隊中實施反共和內戰的動員。
在毛澤東下榻的桂園對麵,就住著蔣介石的特務頭子戴笠。這位現代中國的希姆萊,統領著一大幫如狼似虎的特務。毛澤東來重慶後,桂園牆外驟然出現了許多擺攤設點的“小商小販”和手捧碗盆的“乞丐”,這些喬裝打扮的便衣特務每時每刻監視著所謂“匪首”毛澤東的行蹤。
雖然蔣介石和戴笠不會愚蠢到對毛澤東公然行刺的地步,但意外的“事端”卻是極易製造的。有一天,毛澤東到國民黨中央大學去演講,周恩來對毛澤東的安全作了周密部署。果然不出所料,在演講即將結束時會場出現了騷亂,由於跟隨毛澤東的衛士高度警覺,加上左派學生聲勢浩大,特務們才未敢輕舉妄動。
越到談判後期特務活動就越猖獗,重慶不少民主人士出於對毛澤東安全的關切,都勸毛澤東“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周恩來敦促蔣介石提前簽署協定,並安排毛澤東盡快撤退。張治中大義凜然,主動提出親自護送毛澤東回延安,確保毛澤東往返安全。
在回延安的前一天晚上,毛澤東作為蔣介石的客人去看京劇。正當毛澤東與大家一起為演員的精彩表演熱烈鼓掌時,有人遞上來一張紙條,周恩來打開一看臉色驟變,原來是毛澤東的車子被國民黨兵襲擊了,年僅三十五歲、外貌酷似周恩來的八路軍駐渝辦事處秘書李少石飲彈身亡。
十月十一日上午九時半,毛澤東順利飛返延安。由於中國共產黨的真心實意,毛澤東的大智大勇,這次談判取得了很大成功,使得全國人民更加緊密地團結起來,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積極地為爭取建設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的新中國而奮鬥。
向斯大林求醫
“雙十協定”墨跡未幹,正像毛澤東告誡全黨“紙上的東西並不等於現實的東西”那樣,國民黨就開始向晉冀魯豫解放區和中原解放區發動大規模軍事進攻了。在此關鍵時刻,為民族解放事業日理萬機、操勞過度的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卻病倒了。
由於生活環境艱苦,醫療條件太差,毛澤東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令人擔憂。他有時頭暈目眩,手腳痙攣,不能成眠;有時高燒不退,冷汗不止,用濕毛巾敷頭,仍無濟於事。
在此期間,身體虛弱的毛澤東還遭遇一次煤氣中毒。據保健醫生任玉洪說,毛澤東那次煤氣中毒是相當危險的,幸虧發現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那天晚上,警衛員孫振法燒好洗澡水就去請毛澤東洗澡,可是坐在辦公桌前帶病工作的毛澤東好像被椅子粘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孫振法叫了好幾次,毛澤東總是說不著急等一等,可是燒好的熱水不等人呀!
飯涼了可以再熱一熱,一大桶洗澡水熱一遍得用去多少柴火,再說也需要時間呀!為了等毛澤東洗澡,孫振法一直沒敢撤火,就這樣連續不斷地細火燒著。夜裏毛澤東去廁所,第一次看見警衛員在燒火,沒吭聲。第二次出來時微微蹙了一下眉,等到第三次,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指著孫振法說你這不是浪費嗎?這些柴火打來多不容易,白白燒掉實在可惜。
但是,警衛員又有什麼辦法呢?催急了怕影響毛澤東辦公;如果等毛澤東辦完公再洗澡,熱水恐怕早就涼了,真是左右為難。沒辦法,隻能細火燒著!
在天快亮的時候,毛澤東終於做完了手頭的工作。他伸了一下懶腰,做了一個深呼吸,走出辦公室準備洗澡。孫振法一邊往爐灶裏添柴加火,一邊把門窗關得嚴嚴的,以免毛澤東洗澡時受風著涼。
水溫正合適,不一會兒毛澤東額頭上就冒出了汗珠,身體也感到輕鬆了許多。洗著洗著,毛澤東感到頭部有點昏沉,像喝醉了酒一般,四肢也仿佛不聽使喚,但大腦還算清醒。他趕緊叫孫振法扶他出去,上炕後把枕頭取下,放低頭部,平身而臥。
聽說毛澤東身體不舒服,江青像長了飛毛腿火速跑來。她用手摸了摸毛澤東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不發燒,隻是臉色蒼白,渾身乏力,便吩咐警衛員趕快去請醫生。
保健醫生任玉洪和中央衛生部長傅連G95C0跑步趕到。他們首先為毛澤東把脈,接著測體溫,然後翻了翻毛澤東的眼皮,又問了問工作、飲食和洗澡的情況,最後確診為煤氣中毒。
醫生馬上打開門窗,窯洞裏進入了冷颼颼的新鮮空氣。不大一會兒,毛澤東想說話了,臉色也比剛才好看多了,但頭還是暈,並伴隨一點惡心。醫生讓毛澤東喝點水,然後靜臥休息。半小時後,身體基本恢複到正常。
這件事給大家一個深刻的教訓,警衛員們也由此明白了一個常識:屋裏的新鮮空氣不夠、木炭燒不盡就容易產生煤氣。而煤氣中毒並非一般小事,能危及到人的生命安全。因此,他們以後再給毛澤東生火取暖、燒水洗澡時都格外小心,以免再次發生類似可怕的事件。
煤氣中毒因發現及時沒有釀成大禍,但毛澤東的身體卻一直不見好轉,病情越來越重,體質越來越差。這時延安的各主要醫院已經全部撤離,留守延安的醫務人員僅有傅連G95C0、金茂嶽和黃樹則幾個人,他們先後都給毛澤東看過病,但誰也沒能根除他的病痛,毛澤東仍舊渾身沒勁,夜不安眠。
在無可奈何之下,中央書記處辦公室主任師哲提議向斯大林求助。本來蘇聯醫生阿洛夫對毛澤東和其他中央領導同誌的健康狀況是了解的,可是在毛澤東從重慶返回後,阿洛夫大夫同蘇聯情報組的人員回國參加慶祝十月革命節去了。
經請示毛澤東同意,師哲給斯大林發了一個電報,說明毛澤東的病情,希望他們給予醫療方麵的幫助或提供一些醫療意見。
蘇方回電很快,稱從電報上他們的醫學專家無法診斷毛澤東的病情,很難提出醫療方案或建議,因此關於毛澤東的保健問題還得另想辦法。於是建議:如果需要,他們可以派醫生來延安為毛澤東擔任醫療護理工作。
師哲拿著蘇聯的複電立即向毛澤東彙報,並征詢是否同意蘇聯派醫生來延安。毛澤東告訴師哲:“可以給斯大林回電,請他們派醫生來延安,任弼時同誌的身體情況也不好,也需要治療。”
但過了大約兩小時,毛澤東又叫師哲暫時不要給蘇方發電,等一等再說。然而為時已晚,電報已經發出去了。
毛澤東不悅:“發得太快了,你這樣著急幹什麼?”
師哲心裏想,治病救人本來就是個急事嘛,更何況是給主席看病。但他嘴上卻說:“我是個急性子,老毛病了,一時改不了。”
毛澤東瞅了師哲一眼,感到事已至此,發出去的電波如同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也就沒再說什麼。
江青一般是閑來無事,如果她出了場隻要說上一兩句話,來上一兩個舉動,就會鬧出不小的動靜。毛澤東生病的時候,江青到處指手畫腳,把本來工作就很繁忙的師哲撥弄得像個陀螺不停地團團轉。
江青頤指氣使地要師哲找個清靜幽雅的地方,讓毛澤東擺脫繁雜的工作去休養。師哲找到安塞真武洞,但那裏條件太差,不合適。接著又跑到柳樹店附近聯防司令部修建的幹部療養所,那裏條件不錯,周圍環境也好,而且房子都空著,於是就把毛澤東安排在這個療養所休息。
在柳樹店的一個多星期裏,毛澤東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稍微好了些,就想出去走動走動,搞一搞調查研究。他把那裏的幹部和附近的群眾幾乎訪問一遍,完全掌握了周圍的情況。
幾天之後,毛澤東覺得這裏也不是理想的休息之地,因為它離機關太遠了,看不到文件,聽不到消息,耳目閉塞的像個聾啞人。毛澤東天天都在思考著重大問題,麵對蔣介石的瘋狂進攻,我們的部隊能否打得贏守得住?師哲每天來看他時,他都要詢問一些問題,哪個部隊來了電報,哪個部隊駐在哪裏,了解得很細。而師哲往往連部隊的番號都搞不清楚,這些問題不是他所能回答得了的。不幾天,心神不定的毛澤東再也呆不下去了,提出搬到離機關近一點的王家坪桃林去住。
王家坪的桃林有窯洞,也有平房,地方很寬敞,又靠近軍委、《解放日報》社、新華社等單位,毛澤東就在桃林暫時安居下來,請黃樹則同誌負責他的醫療和護理。但是由於缺醫少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毛澤東的身體仍不見好轉。
正在大家為難之際,蘇方來電說,他們擬派兩名醫生——一名內科、一名外科,不日飛抵延安,同行的還有毛岸英。毛澤東聽說大兒子要從蘇聯回來,十分欣喜,好像病已去了一半。他告訴師哲:“到時提醒我一下,我也要到機場去接他們。”
毛岸英,譜名毛遠仁,曾用名楊永福,是毛澤東和楊開慧的長子。一九二二年十月二十四日生於湖南長沙。曾與母親一起坐過牢,母親犧牲後和弟弟流浪街頭,曆經磨難,九死一生。一九三六年上海的地下黨找到弟兄倆以後,被送往國外,後來轉到莫斯科。毛岸英曾參加過蘇聯衛國戰爭,受到斯大林的接見。
蘇聯派來的兩名醫生除原來的蘇軍將級外科醫生阿洛夫外,另一名是來自蘇聯地方上的內科專家,叫米爾尼柯夫,因其名字太長且繞嘴,大家簡稱他為“米大夫”。阿洛夫掌管一部電台,負責毛澤東與斯大林之間的聯絡工作。這位懂點政治的外科專家由於職務較高,與蘇聯紅軍情報係統又有關係,因此毛澤東時常找他聊天。
故地重遊的阿洛夫對延安很熟悉,飛機剛一飛臨延安上空,他就看到了高高聳立於嘉嶺山上的寶塔,並準確無誤地判斷出機場的跑道走向。
飛機在延安上空兜了個圈子,然後平緩的俯衝下降。突然機身一陣顛簸,隨後發出咯咯噔噔的響動,窗外出現飛掠而過的坡地、樹木和房屋,飛機安全著陸了。
身著蘇聯陸軍上尉軍服的毛岸英,興高采烈地從飛機上走下來。五歲時離開毛澤東的毛岸英對父親已沒有多少印象,他一眼看見站在舷梯下的那個身材魁梧的人就是他從畫像上認識的毛主席——他的父親時,便情不自禁地連聲呼喊:“爸爸,爸爸!”
站在凜冽寒風中的毛澤東大步迎上來,緊緊抱住闊別了十八年的親生骨肉,悲喜之情油然而生。他拍拍毛岸英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下說:“你長得這麼高了!”
毛岸英以蘇聯式的奔放熱情緊緊摟住日思夜想的父親,一聲連一聲地呼喊著:“爸爸、爸爸,我多想您呀!”
聽著兒子親切的呼喚,毛澤東的眼睛潮濕了。
接著,毛澤東同來賓一一握手,請他們上車去王家坪休息。
晚上,毛澤東設宴款待蘇聯醫生、機組人員,當然還有他的長子毛岸英。宴後,他請機長到他的住處座談,並當場要師哲給斯大林寫一封感謝信,說阿洛夫、米爾尼柯夫大夫,還有他的兒子毛岸英等均已安抵延安,望勿懸念,對送給他的禮品表示謝意。
阿洛夫、米大夫被安置在王家坪毛澤東住處後排的房子裏,那裏既有工作間,又有接待室。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負責對毛澤東的醫護工作。從那時起,毛澤東的精神狀態和健康狀況都有了明顯的好轉。當然,這不隻是因為有了專門的醫生護理,或服用了最新出產的特效藥,更重要的還是久別之子毛岸英回到了他的身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大革命失敗後,毛澤東率領起義部隊上了井岡山,岸英隨母親楊開慧回到長沙板倉老家,從此毛澤東再也沒有見到過親人。現在,父子久別重逢,又獲岸青消息,興致極高的毛澤東趕緊給還在蘇聯的二兒子寫信:
岸青,我的親愛的兒:
岸英回國,收到你的信,知道你的情形,很是歡喜。看見你哥哥,好像看見你一樣,希望你在那裏繼續學習,將來學成回國,好為人民服務。你妹妹(李訥)問候你,她現已五歲半。她的剪紙,寄你兩張。
祝你進步,愉快,成長!
毛澤東
一九四六年一月七日
毛澤東的身體經兩位蘇聯大夫認真、全麵地檢查以後,認為基本是健康的,沒有大病。感到身體不適是因為操勞過度、負擔過重、精神過於緊張所致。隻要好好休息,靜心調養一段時間,使精神盡可能鬆弛下來,就可以恢複常態。為此,他們向工作人員建議不要讓毛澤東過多地操心具體工作, 暫時放開國家大事,少管最好不管。
這時,站在一旁的江青神秘兮兮地說:“主席在重慶談判時受了害,中了毒,這事隻有我知道。”
阿洛夫大夫不同意江青的說法:“可以肯定,毛主席絕無中毒現象,因為任何毒性物質都不可能在人體內潛伏兩個月之後才發作。”
兩位洋大夫還勸毛澤東多動腿,少動腦,常到遠郊野外去活動,最好能在樹林裏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毛澤東在一些老同誌的陪同下來到了延安南郊的二十裏鋪,這裏有一片綠汪汪的叢林,風景美如江南。他徜徉於充滿生機和動感的綠樹花草之間,一刻不停地在尋古覓蹤。這裏有不少古墓,殘碑斷碣或立於墓前,或躺在地上,像在訴說悠遠滄桑的故事。他把周圍的碑文都一一看過之後,深有體會地說:“延安在明朝以前就有較高的文化,後來大概是因為交通不便,漸漸落伍了。”
中午,在和煦的陽光下,毛澤東和大家一塊聚餐。官不分大小,年不分老少,人不分男女,大家圍坐一圈,有說有笑,清水素食,吃得很開心。毛澤東吃得很少,他點燃一支煙慢慢地品味著,眼睛不停地向四周觀望,好像在欣賞風光,又好像在放飛遐想。
忽然,毛澤東發現大路西邊有一所學校,於是起身就去那裏參觀。他對師哲說:“快來看,你的鄉親——司馬遷的弟子在這裏,你們認識一下吧!”
不錯,該校有位教師家住韓城西南塬上,他是魯迅師範的畢業生。師哲說:“主席,魯迅師範的學生一半以上是韓城人,人稱‘韓城師範’。”
“以前我也遇到過幾個小學教師,都是你們韓城人。”
這次春遊,毛澤東走了不少路,有一點疲勞,但心情舒暢,精神愉快,盡歡而歸。此後,毛澤東的健康狀況日漸好轉,身體基本恢複到正常。
毛澤東發覺蘇聯醫生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了,心裏甚感不安,於是對醫生說:“有時間你們可以到各機關、各單位多走走,多看看,包括西北局、邊區政府等單位,順便也給各負責同誌看看病、查查體。中國人說的‘樂善好施’、‘妙手回春’、‘藥到病除’都是褒獎你們醫界人士的,希望你們不要隻給我一個人看病。”
米大夫對毛澤東非常敬佩,認為隻有他才是真正強有力的領導者。毛澤東有鋼鐵一般的意誌、超越凡人的毅力、堅定不移的信心和強硬如鐵的手腕,對大小事情都嚴肅認真,一抓到底,一絲不苟。總之,在任何情況下,不管是什麼人,還是什麼事,都休想騙過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