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妻聽了這話,眼裏的驚訝停留了很久,然後才從王誌遠手裏抽出自己的手。她恢複了一點冷漠的神情,有些僵硬地說:“你還記得你的結婚戒指嗎?就是我沒有還你的那一隻。在簽證辦下來之前,我給你時間考慮,到了那個時候,你再來答複我,是把它取走,還是想和它一起留下。”
她說完這番話,拿起自己的包,從中取出一副墨鏡戴上,留下無可奈何的王誌遠走了。
離規定的期限越來越近了,朱小玲整日整夜如坐針氈,但康嘉南卻沒有察覺。原因是朱小玲提出想冷靜一段時間,兩人便分房了。康嘉南忙於工作,自然不免對她更加疏忽。不過,由於壓力實在太大,朱小玲終於把事情告訴了張姐。
朱小玲平靜地說:“你還是回老家吧,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擔心你會受到什麼傷害,而且你不是早就想回家嗎?你現在可以解脫了。”張姐被這件聳人聽聞的事給嚇呆了,表情像是在夢遊,她很可笑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然後又掐了掐臉。朱小玲讓她回家避險,她卻不同意。以前她不時嚷著要回家,不時跟朱小玲鬧鬧矛盾,其實都是臭嘴不臭心,絕不影響她們之間的感情。
張姐很不滿地說:“這個時候你讓我回家,你把我當成什麼人?”朱小玲說:“你要在這裏出點什麼事,我怎麼向舅舅、舅媽交代?”張姐說:“要你交代什麼?我那麼大個人,做點事還要你來負責?再說我能出什麼事?我就是一個什麼也沒有的窮人,他們總不會抓我去給他們當保姆吧?”
麵對張姐的玩笑,朱小玲沒有心思笑。她迅速結算了張姐的工資,屢屢催著她回家。張姐不理她的茬,朱小玲便說:“反正工錢都算清了,你愛在這裏住多久是你自己的事,不過以後你在這裏做事是沒工錢的,你自己看著辦。”張姐說:“你硬要逼我走,嘉南那裏怎麼說?”朱小玲說:“我就說舅媽給你找了個人家,你要回家相親。”張姐呸了一聲:“虧你想得出來。”
張姐明白自己在這件事上確實幫不了什麼忙,終於還是依了朱小玲。張姐之所以答應暫時回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朱小玲托她把那張百萬存折帶給她的父母。張姐體會到了朱小玲內心深處的無奈,覺得她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托孤”,總而言之顯得有那麼一點點悲壯。
康嘉南聽說張姐要走,第一個反應是誰來接替她,因為他覺得張姐是個非常不錯的保姆,他擔心找不到比張姐更好的人來整理這個家。按照康嘉南的想法,他的需求還是最重要的,說:“你還是勸勸她吧。”朱小玲說:“人家總會成家的,你難道還想讓她伺候你一輩子?”康嘉南說:“我們可以給她半個月婚假,這段時間你就辛苦一下。”朱小玲說:“我做的飯菜你能吃嗎?”康嘉南說:“非常時期嘛,去外麵吃不就行了。”朱小玲不甚熱情地說:“好吧,我跟她談談。”
朱小玲已經有了預感,那件事無論最終如何解決,她的好日子就快要過到頭了。張姐留在這裏絕對不是個事兒,一旦她與康嘉南之間出現什麼問題,隻怕很難不會波及到她。朱小玲表麵上答應康嘉南要跟張姐談談,其實根本就沒有把他的意思傳達給張姐。康嘉南對張姐很好,但那也隻是流於形式的好,逢年過節給點物質上的安慰和鼓勵,從來也不曾真正用心地了解過張姐這個人。他自以為把他的想法說出來後,朱小玲會把事情辦好,於是再也沒有過問事情的進展。
張姐臉上掛著淚水和微笑走了,而朱小玲的大限也將來臨。正當她惶惑不可終日時,劉凱打來了電話。劉凱沒怎麼客氣就直接說:“小玲,你可以不交那筆錢了。”朱小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之間說不出話。或許她隻是不相信自己的好運而已,人在巨大的驚喜麵前總會不知不覺處於失語狀態。
朱小玲不說話或者不相信都是對的。劉凱又說:“不過,你要拿一件東西來交換。”朱小玲的心情一瞬間從高峰跌落穀底,雖然恢複了說話的勇氣,卻已經變得口齒不清:“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們要什麼……”劉凱說:“一份資料。”朱小玲重複自己的疑惑:“資料?一份資料?!”劉凱說:“對,一份關於康嘉南集團的公司結構和經營狀況的資料。”劉凱的話才出口,朱小玲就掩飾不住自己的警覺:“為什麼要嘉南公司的資料?你們想幹什麼?”
劉凱在電話那邊笑了,笑得很平靜也很自然:“你別緊張,這種資料不會對康嘉南的公司造成什麼傷害。”朱小玲說:“你別騙我,既然用資料可以交換那麼大一筆錢,對你們沒有用處誰會相信?”劉凱說:“誰說對我們沒有用處?當然有用。不過,這種有用不會體現在對康嘉南公司造成什麼損失上。小玲,這是我這幾天費盡苦心才想到的方法,並且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上頭那幫人,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相信我嗎?”
朱小玲沉默著。自從上次她拒絕了劉凱後,劉凱就再也沒有聯係她,沒想到他不僅沒有生氣,而且還為了她到處奔波想辦法。劉凱曾經說過,任何事情都應該有個度,在某種尺度上,朱小玲一直都願意接納他、理解他。現在,她想她也應該試著去相信他。
想到這裏,朱小玲說:“你給我個相信你的理由。”這次輪到劉凱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話:“你知道,我的老板是黑手起家,很多事情見不得陽光。也許是事情做多了心裏有了想法,他想擺脫目前這種困境,也想為這個社會做點好事來贖罪……”朱小玲不由哼了一聲:“他要贖罪幹嘛不去找警察?”劉凱忙說:“小玲你也別太苛責他了。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真要沒了命還要那些東西幹什麼?像他那種人,想在確保自己沒有事的前提下做點實事,也是無可厚非的。他能想到這一點,已經算有點良心了。”
朱小玲覺得這是歪理,可因為出自劉凱之口,她沒有反駁。朱小玲問:“就算他良心發現要做點實事好了,那幹嘛要嘉南公司的資料?”劉凱說:“我這樣跟你說吧,經過很長時間的調查,我老板投資實業的第一步就選擇了進軍廣告業,打算以廣告為核心做大傳媒集團。這一點你可能已經聽說過了,因為我在娛樂城表現出色,已經兼了廣告公司的一個小經理。說實話,公司運作得不是很順利,砸進去的錢不少,我們老板也為此頗為苦惱。自從你那天拒絕了我之後,你不肯背叛康嘉南讓我自慚形穢,也更加地尊重你,下了決心想要幫你解決這個難題。那時我想了很多辦法,可是沒有一個辦法能夠讓你不受一點影響。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突然想到了康嘉南,他經營的傳媒集團不正是跟我們老板一路嗎?這不是天賜良機是什麼?!小玲,你在聽嗎?”
朱小玲聽得有些感動,清了清嗓子說:“謝謝……你為我著想,可我還是不明白你要說什麼。嘉南公司的資料,到底對你們有什麼用?”
劉凱說:“小玲你想想,對於一個剛剛起步還在摸索階段的公司來說,能夠得到一家已經成功的公司的資料作為參考,會少走多少彎路啊!這少走的彎路,就是在市場上少交了學費,還贏得了時間。我之所以能夠說動上頭那些人,就是因為他們看清楚了這其中的關係。小玲,你現在的處境,就好像麵臨一場嚴酷的戰爭考驗,如果你真的想消除這件事對你生活的影響,你就得動用大炮才行。”
朱小玲說:“照你的說法,我要是把資料給你,那不是給嘉南的公司培養了一個競爭對手?”劉凱說:“你放心,對於一個已經成功的企業來說,它的經營模式和經營方法就算是被複製了,也對它們沒有任何負麵作用。你沒看現在很多成功的公司都在出書介紹自己的情況嗎?如果有人對康嘉南公司感興趣,遲早也會披露它們公司的情況的,我們爭的隻是一個先機、一個比別人知道得早的時間差而已。”
朱小玲猶豫起來:“真的嗎?”劉凱說:“我跟你說小玲,廣告市場這塊蛋糕很大,想有多大就有多大。你沒見每年的廣告新公司層出不窮地冒出來,大家還是照樣有飯吃嗎?現在是信息時代,隻要這個社會還在生產產品,就離不開廣告這個行業,所以廣告市場是無限增長的,不存在這家做強了那家就沒事幹了的情況,所以你根本用著替康嘉南擔心,因為我們搶的本來就是他們做不過來的那一份。”
朱小玲犯傻了:“既然這樣,你們幹嘛不自己去找嘉南要?”劉凱說:“對你來說沒用的東西,你會平白無故把它送給別人嗎?何況我們同行業競爭,就算利害關係不明顯,確確實實也還是對手呀!不過,如今都在講雙贏,對手之間都可以雙贏的,因為市場上沒有真正的敵人。”朱小玲不由想起康嘉南跟她說過類似的一句話,低聲說:“也沒有真正的朋友吧?”說到這裏,朱小玲忽然發現了一個漏洞,“可是,你剛才不是說你們公司經營得不是很好嗎?要是這個市場想有多大就有多大,怎麼會這樣?”
劉凱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問,在那邊愣了一下:“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還是新公司,一切都還在摸索階段。就算這塊蛋糕再大,可市場規律是無情的,想不交點學費就成功是不可能的。人這一生也是這樣啊,先交學費再找工作,交了學費掌握了知識,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你說是不是這樣?”
朱小玲覺得他這個比喻很好,至少她現在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你們想省點學費,或者是幹脆不交學費,是嗎?”劉凱回答:“是的。這樣對你也好,對我們老板也好,是實實在在的雙贏。而對我來說,還有另外一個意義,因為隻要這件事情悄悄解決了,也就意味著你跟康嘉南之間不會產生隔閡,這樣的話,我的心裏也會好受一些,畢竟在這件事上我也有點責任。”
把一切悄悄解決,這是朱小玲做夢都在想的事情。她打從心裏深深歎了口氣:“我不知道到哪裏找那些資料。”劉凱說:“這些資料雖然沒什麼,可是很多公司都敝帚自珍,看得有些緊。我要是康嘉南,這些東西要麼放在公司,要麼放在家裏安全的地方。”朱小玲腦中浮現出臥室保險箱的樣子,嘴裏卻說:“要是我拿不到怎麼辦?”劉凱說:“或許你想讓我對你說拿不到也沒關係,但我不想撒謊。而且,我告訴你小玲,隻要你拿到資料,你那個姊妹李芬也可以不用交錢了。”
這句話,在朱小玲已經動搖的心上又增加了一道重重的籌碼。現在的問題是,她如何才能拿到打開保險箱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