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與現實過招
沈春雪的生活急劇下降；朱小玲的舊情日益升溫 如果說沈春雪因為從小是苦著長大的，就會對金錢著迷，對物質生活抱有強烈的占有欲，顯然是低估了她個性中一些帶有理想色彩的品質。即使沒有人告訴她，她也知道在生活中錢不是萬能的。但她並不是就不知道有錢的好處。有時候，錢在生活中的作用更像是拐杖，雖然不能代替人的雙腿，少了它日子還真是有點難熬。
她現在的處境確實有點難熬。自從知道王誌遠失去工作後，對錢的需要突然成了令人頭疼的事情。她認真盤算了一下，除了手頭一點閑散的零錢，她就隻剩下卡裏的一筆錢。她之前完全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還是王誌遠前兩天突然問起她時，她才知道有這麼一筆錢躺在她的卡裏。
王誌遠一直都是按月給她拿家用過來，沈春雪從未想過要自己藏點私房錢，所以那些錢都被她大手大腳花出去了，每個月末的結餘基本上沒有多少。其實王誌遠也不是特別有錢的那種商人。一方麵，公司是合夥性質，他不能把公司當成自己的，想拿錢就拿錢；另一方麵，他上有老下有小，工資、獎金及股份分紅都是按比例交到老婆手裏，他手裏隻留下一定數額的活動資金，而交上去的錢一般都是有進無出，除非是家裏出了什麼大事。王誌遠給的家用，在一些人眼裏也算不上什麼，隻是對沈春雪來說已經足夠了。
沈春雪在搬進王誌遠為她租她的房子時，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從沒想過要他為她的將來做些什麼準備和打算，而且按她的個性，她也羞於提錢的事。王誌遠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沒有在那些方麵做過努力，或許他以為隻要把她照顧得很舒服就可以了。
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王誌遠會弄到這個地步。在這之前，沈春雪一直以為日子將會永遠繼續下去，這種愛情生活也永遠不會落寞。沒想到現在的王誌遠，朋友往來已經斷絕，他的財產、工作甚至是曾經寫在那上麵的名字，都在一場陡然刮起的離婚風暴中被剝奪得無影無蹤，他不得不從頭開始為男人的尊嚴和未來的幸福而奮鬥。
王誌遠還不算老，但沈春雪也不會傻到認為他仍然會像18歲少年一樣充滿創業激情和成功的欲望。自從看到他竟然在大白天垂頭喪氣坐在公共場所打發時間後，沈春雪發現他的衰老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加劇了。王誌遠仍然一大早就裝模作樣出門上班，善良的沈春雪也沒有點破他這種欺騙伎倆。有時看到王誌遠高高興興出門，她也滿臉堆歡向他撒嬌，她不禁想，他們都多麼地會演戲啊，而因為這戲都是演給對方看，為了不讓對方擔心，心裏再酸楚也得演下去。
這一天晚上，當王誌遠把這個月的家用交到沈春雪的手上時，沈春雪拿錢的手不經意顫抖了一下。她知道王誌遠還沒有找到事做，無論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總之用一分就會少一分，一個利息的子兒也生不出來。就算她卡裏還有那點錢，但事後沈春雪想過了，王誌遠既然問起過它，那就表明那筆錢已經成了他的（也可以是說她的 ）最大安慰，不到萬分緊急她是不準備動用的。
王誌遠見她愣在那裏，有點不解地問：“寶貝你幹嘛，這錢不咬手吧？”沈春雪忙說：“是老公給的錢，我才不管它咬不咬手呢，哪怕你偷的搶的，我隻管幫你花。是吧，老公！”王誌遠說：“是啊，你老公是強盜，不過是個顧家的好強盜，趕緊收起來。”沈春雪說：“就擱冰箱那裏，過兩天還得交房租。”王誌遠聽後一愣，他這才想起以前住在小區裏時，房租都是半年交一次的，上次匆忙搬家，他讓公司的一個小組長找的房子，當時沒有交代清楚，房租就變成了每月月前交一次。
沈春雪把錢順手放在冰箱上，盡量做得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因為以前她也是這麼隨便亂放錢的。她卻沒有看到王誌遠臉上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懊悔，那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最徹底的厭惡和鄙視。他現在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給沈春雪買一套房子。買房子對他來說不太容易，但也不是說不可能。在過去的一年裏，通過適當的操作，他有不少的機會可以辦到。但沈春雪從來沒有跟他提起這件事，他內心裏有時也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知不覺就拖延著，直到變成了今天這個局麵。
坐在餐桌上時，王誌遠幾乎咽不下嘴裏的東西。沈春雪精心燒好的菜肴，一下子在他嘴裏都失去了味道，他覺得自己此刻沒有臉跟她坐在一起。沈春雪當初無條件地委身於他，就算是她糊塗好了，可你一個大男人也順勢跟著糊塗，還假仁假義給了她一個根本拿不出去的身份，以為這就是對她的尊重和愛護，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也沒給她留下，那你就不是人而是衣冠禽獸了。
沈春雪小心翼翼看著他：“老公，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好吃？”王誌遠說：“不是，回來之前跟朋友吃了點東西，現在還不餓。”沈春雪說：“是不是外麵頓頓大魚大肉吃膩了呀，以後我幹脆弄點清淡的吧，這樣對身體也健康。”王誌遠心想這是個機會，於是也假裝隨意說：“還是寶貝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不過以後量可以少一點，就兩個人，吃不完太浪費了。”
沈春雪心裏緊了一下，但臉上卻顯得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她以前是很喜歡弄很多吃的東西，一頓吃不完的話又舍不得扔掉，所以都用保鮮膜裹著放在冰箱裏。但這些剩菜下一頓卻不一定用得上，放一兩天後冰箱便塞得滿滿的，於是不得不都拿出來扔掉。雖然扔的時候滿臉惋惜，可是她還是改不了每次做很多的習慣。這之前王誌遠從來沒有說過什麼，現在他終於看不下去了。
類似的對話，有了第一次，便不會沒有下一次。沈春雪是個每天都離不開水果的女人，平時買的也都是些進口水果，像榴蓮，朱小玲嫌那味道惡心，可是她卻越吃越上癮，還說泰國產的味道最好。另外，像新西蘭奇異果、新奇士橙、美國蛇果這些價格不菲的國外進口水果，也都是她餐桌上的常客。
有一次，王誌遠喝了杯她榨好的橙汁，看似無意地說：“味道也不怎麼好，貴就貴在是進口的。”沈春雪冰雪聰明，當然不會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第二天晚上便一本正經對王誌遠說：“老公你說得很對，不管貴的便宜的，水果都是一個味，敢情以前都是被那些好看的外表耍了。”這以後的水果就名正言順換成了超市裏的國產貨，連數量也得到了有效控製。
沈春雪不知不覺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到超市購物，都要看一看有沒有打折的東西，有沒有正在搞促銷的活動。從以往那種隻買貴的和好的的購物方式，變成今天這種隻趕著打折的買，沈春雪不覺得生活質量在嚴重縮水。她愛王誌遠，這是她願意付出的代價。食物的好吃與否，跟價錢沒有多大的關係，但跟是否是與你所愛的人分享卻有很大的關係。
沈春雪最大的奢侈就表現在吃的上麵了，對於穿著打扮她沒有過高的要求。她不像朱小玲，在康嘉南的寵溺之下很快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名牌購物狂。朱小玲隨便拎一個包包，都要比沈春雪的貴上十倍不止。朱小玲的衣服也多半是法國服裝界的奢侈品品牌，沈春雪想都沒想過要去趕那個時髦。朱小玲老是說穿名牌的感覺太不一樣了，它能讓你真正體會做人的感覺。沈春雪心知她可能要說的是做上等人的感覺，但礙於她的麵子沒有說出來。其實說出來又怎麼樣，不見得她沈春雪就承受不了，也不見得她朱小玲就因此高人一等。
一個星期之內，她的生活習慣就變得不再一樣，沈春雪不再長時間開著空調躺在臥室裏，家裏也不再隨時隨地都亮著燈。對於這些新的變化，王誌遠就像是對吃的方麵一樣，從來也沒有多說一個字，就好像他們以前就是這樣子過的。沈春雪自覺做了所有能夠幫著縮減開支的事情，沒有特意提醒他“我怎麼怎麼啦”，仍然像平常一樣對王誌遠溫柔備至。
其實這些變化王誌遠都看在眼裏，但他決定視而不見。他沒法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一來他現在沒有心情；二來他覺得隻要說出來，就等於是揭走了那層最後的遮羞布，就算沈春雪還不知情，他自己也無法麵對一個男人正在每況愈下中掙紮的事實。王誌遠相信沈春雪並不是那種光有漂亮臉蛋卻頭腦簡單的女人，她也許從他的言行中嗅到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非常善解人意地做了她應該做的事。對於一大男人來說，他甚至不覺得她這是在默默支持他，而是在憐憫他。要從沈春雪這裏得到憐憫，王誌遠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
沈春雪應該恨他，離開他，而不是像這樣毫無怨言地表現女人的忍耐，王誌遠在外麵受了打擊後有時會這樣想。他現在已經給不了她幸福，負擔不起一個女人對他的癡情，她跟著他隻有受苦捱窮的份了。不過，沈春雪懷著他的孩子的事實，讓他不可能不意識到自己對她還負有責任。沈春雪的腹部還沒有明顯隆起的跡象，但她不時把雙手交叉護在腹部的動作，常常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天在一片沉默聲中吃過晚飯，王誌遠不像平常那樣先看報紙，而是坐在沙發上瞪著電視發呆。沈春雪看出他有些不對勁，便像隻小貓一樣悄悄走過去靠在他肩頭上。王誌遠伸出一隻手把她攬在懷裏，手上輕輕用了點力氣，仿佛要確認一下她這個人是不是真實的。
沈春雪說：“老公你怎麼啦？”王誌遠說：“什麼怎麼啦？我沒事。”沈春雪說：“還說呢，你一開口我就知道有事。”王誌遠歎了歎氣：“好吧，我有事。可那些都是生意上的麻煩事，你知道我從來是不願意講的，說了你也幫不上忙，我不願意你跟著我煩。”沈春雪把頭放在他的左胸聽了好一會兒他的心跳：“老公，我真的很愛很愛你，你知道不知道？”王誌遠說：“寶貝我也好愛你的。”沈春雪眼睛裏隱隱含著一點淚光說：“看到你心煩，我心裏真的好難受。”
王誌遠說：“男人嘛，就是這個辛苦命，你不要這樣多愁善感了，弄得你老公好像明天就要上前線回不來似的。”沈春雪嘟起嘴說：“你取笑人家。”王誌遠說：“沒有哇，我疼你還來不及呢。”沈春雪說：“你打的比喻也不像話。”王誌遠親了親她的臉說：“好了，以後再也不說了。”沈春雪幹脆坐到他的膝蓋上，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腰說：“我老公這兩天都瘦了，你是不是老是虐待他啊？說老實話，不許騙人。”王誌遠說：“瘦了？沒有吧？不過就我們這樣的，有錢也難買你瘦，不花錢就瘦了，我覺得還算是賺了。”
王誌遠的不痛快是有原因的，他今天碰到了過去在生意場上的某個朋友。當時他正想著心事，低頭在街上走著，一抬頭發現他迎麵走過來，兩人要假裝沒看見都已經來不及。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那位朋友不得不停下來，笑著伸出手跟他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