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雪見王誌遠臉色不怎麼好,關心地問:“老公你怎麼了?”王誌遠把她攬過來:“一想到這就過到一起了,你老公我這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寶貝你說我要是再照顧不好你,我這樣的男人是不是也太沒出息了。”沈春雪把頭靠在王誌遠的肩頭,滿懷憧憬說:“你別想那些了,隻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吃苦也是甜的。”
王誌遠看著她甜甜蜜蜜的樣子深受感動,不由又用力抱了抱她。兩個人頭靠頭坐在出租車裏,對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卻充滿了不一樣的想法。
看著出租車遠去,李芬心裏歎息一聲,有些無法抑製的嫉妒。她和沈春雪、朱小玲三人雖然情同姐妹,但要說暗地裏各自沒有比較那是不可能的。朱小玲的運氣她是沒法比的了,但沈春雪跟她都是一樣的身份,所以她跟沈春雪還是偶有較量。這次沈春雪在落難中投奔她,她心裏竟有幾分不可告人的得意。這倒不是她巴不得沈春雪倒黴,而是終於有機會感覺自己比她還是稍微好一點。誰知沈春雪隻是走走過場,這麼快就鹹魚翻身了,而且看樣子馬上就可以扶正。人家這才叫逢凶化吉呢,想想林海濤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李芬怎麼不會自憐自傷。
柳柳問她是在外麵逛逛,還是去她家裏坐坐,李芬都沒興致,說了幾句話就回自己家了。這些天雖然沒有林海濤的消息,但她卻不時能收到林海濤老婆的消息。林海濤老婆似乎把這件事當成了折磨她的機會,動不動就打電話來騷擾她。她在電話裏永遠隻有兩件事,一是向她要人二是向她要錢。但她從沒提過要李芬從林海濤身邊消失的話。
李芬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邏輯多半是怪誕的,混亂的,你根本無法理喻。比如女人要是跟男人說她寧可聽真話也不願意被瞞著,你要真是相信她的話,證明你還是太幼稚了,活該倒黴。女人才不管什麼真的假的呢,她話裏的意思隻有一個,那就是要你永遠別做對不起她的事。
李芬慢慢體會出來了,林海濤老婆就是那種殺人不動刀的人,沉得住氣,也能忍事,但你就是永遠也別指望她不會把事情放在心上。難怪林海濤會怕他老婆,李芬這回算是理解他了。
林海濤出事後的進展如何,李芬在林海濤老婆那裏是問不到半條消息的。她又不好到處找人亂打聽,怕影響了警方的偵破工作。再說,她以什麼樣的身份去打聽呢?所以,她就像是被關在悶罐裏,對林海濤的近況完全不知情。
在這個城市裏,李芬認識的人有限,沈春雪幫不上什麼忙,柳柳的老先生也說她最好不要插手。李芬倒是動過錢的念頭,她自己當然沒有什麼錢,於是大著膽子向朱小玲借。朱小玲不好一口回絕,隻得說要借也可以,但要她好好想清楚是否該這麼做,那麼一大筆錢,林海濤老婆又還沒死幹嘛你要出頭打腫臉充胖子呢?
李芬果真好好想了一想,發現朱小玲的話也有道理。且不說她與林海濤的感情還沒好到這個分上,就算她真借錢贖了他,說不定別人都會認為是林海濤把家底放在她這裏。有些事很難講,反正你是有理也說不清。李芬也聽說過有些做二奶的會倒貼錢救濟陷入經濟困境的情人,有的也不會要男人給的生活費,但她李芬一廂情願去借這麼一大筆錢其實跟賣身沒有什麼兩樣,因為她肯定還不起這筆錢。一旦林海濤老婆不認賬,林海濤手上又沒有經濟實權,她要怎麼辦?她怎麼能做這種蠢事?李芬這麼一想,頭腦也就不發熱了。
李芬上樓,正碰上胖子下樓。遇到這種情況,李芬肯定是要讓路的,就算樓梯再寬也不敢跟他搶。但今天胖子好像很興奮,還不時吹著口哨,看到李芬還難得地對她微笑了一下。李芬滿腹狐疑:“你中彩了?”胖子得意洋洋說:“算你還有點見識。”李芬知道胖子是個錢迷,有錢沒錢都天天在做白日夢,聽了他的話便一笑而過。
看到胖子一副快活的模樣,李芬有些不滿,但也不怪他。胖子跟林海濤的關係曆來不怎麼樣,所以林海濤出事他也不怎麼上心,隻是冷不丁問一句有沒有報警處理,李芬總是沒好氣地以一句我怎麼知道應付他。警察問話的事,她根本就不願意跟家裏任何人提起。
李芬掏鑰匙開門,還沒把門打開,樓下突然爆發出一連串淒厲的警笛聲,頓時把個城中村攪得沸沸揚揚。李芬聽到很多人在喊叫,也有看熱鬧式的起哄的聲音,不過她對這些沒多大的興趣,顧自開了門進去了。
李母正端著杯茶站在陽台上俯身向下望,可是她的眼睛不好使,越是努力越是看不清楚,幾乎要把大半個身子都送到陽台外麵去了。李芬要她小心一點,她回頭瞪了她一眼,似乎她看不清楚都要怪這個女兒。
李母看夠了,終於進來說:“外麵在抓人。”李芬說:“別人的事,你管那麼多幹什麼?”李母一臉苦大仇深:“我發現我就沒法跟你說話。”李芬說:“那就不說,我耳朵也清靜。”李母吧唧吐了一口茶:“我還想圖個心靜過幾天舒坦日子呢,你做得到嗎?”李芬說:“你又不是沒有兒子,你找他給你過好日子。”李母心裏的火跟井噴似的:“養條狗還知道報恩救主呢,老娘倒養了兩條白眼狼,早知道就下手都掐死算了,省得屎一把尿一把最後還落句風涼話。”
李芬想母親也不容易,嫁個男人是個撂挑子的,一撂就是十幾年,而且人在哪裏也死活不知。對於母親,李芬恨也好,怨也罷,她心裏還是同情她的。其實李母對她也有關心,隻是她關心的方式更像是汙辱她,母女倆都有把關心變成傷害對方的利器的本事。
李芬正準備聽任李母數落,敲門聲突然響了。她從沙發上起身去開門,意外地發現門外站著一堆警察。
接下來的事情簡直亂了套。李芬和李母稀裏糊塗被“請”進警車,在圍觀者的目送下被送進警局。李母早就嚇軟了,走路都不成樣子,還是被人半扶半架塞進警車的。一路上她一直語無倫次地問李芬她們犯了什麼事,是不是國家要嚴懲她這種人了。她埋怨李芬不學好,說自己早就知道這種事情不對,現在弄得一家人都要陪她丟臉……
李芬沒有理會李母的慌不擇言,她母親本來就不同於一般的寡婦,一輩子縮在家裏當慣了縮頭烏龜,雖在家裏逞強,外麵遇到點大陣仗就容易嚇破膽。但她沒有嗬斥母親閉嘴是因為她腦子裏正在想事——她看到胖子也被抓了,手上竟然還戴著鐐銬。
李芬算不上聰明,但也絕對說不上是笨。看到胖子的一刹那,結合他近來的奇言怪語,李芬就可以肯定事情與林海濤有關。以前她就曾懷疑過胖子,但胖子自林海濤出事後每天很少出門,照樣看他的電視,讓李芬打消了那種念頭。她這時終於有點恍然大悟,看起來事情不是一個人幹的。
事情跟李芬分析的差不多,她們母女也隻是被請進警局協助進行調查。由於綁匪交代得很徹底,她們母女撇清了關係,不到傍晚就被放了出來。
不久之後,林海濤綁架案開庭審理,包括胖子在內的四個人都被判了相應的重刑。根據案情陳述,胖子摔碗那天晚上確實是要去找林海濤算賬的,隻不過他還沒走出城中村就被人攔下了。那個人是胖子的賭友,也住在這裏,隨便問了一聲胖子這麼晚了上哪去。誰知就這麼平常的一句問話,引出後麵的一段是非。
那人最近手氣不好,欠了一堆高利債,聽說胖子要找編外大舅子要錢,那人眉頭一皺有了主意。他問胖子林海濤是否真的有錢,胖子這個人特別好麵子,明知林海濤對自己妹妹摳門得要死,還大拍胸脯說林海濤財大勢大錢多得沒地方放。那人便慫恿胖子幹一單大買賣,省得為幾個零花錢還鬧得心裏不痛快,胖子被他說動了,於是兩人一拍即合,那人又另外找了兩個熟人實施了綁架。
李芬萬萬想不到,林海濤被囚禁的地點就離她住的地方不遠,也是在一棟出租屋裏。林海濤的車被他們開走後轉手賣掉了,人卻五花大綁給扔在一張破床,每天吃喝拉撒都有專人看守著。
其實那天李芬被問話後,警方就安插了便衣監視著這裏。一來談論到李芬與林海濤認識的經過時,她當時的言語頗多破綻,二來按照警方的排查,林海濤很有可能就是在離開李芬家後被綁架的,而且有可能是熟人作案。由於胖子從不過來與綁匪接觸,綁匪又故布疑陣,想了很多花樣變換交錢地點,警方一連幾天都沒有收獲。
幾天後綁匪沒看到什麼風吹草動,終於確定了交錢地點。警方在現場布控,很快抓獲了來取錢的案犯之一。在他的交代下,林海濤的藏身之處和胖子這個內應都昭然若揭。警方的抓捕行動非常成功,沒有一個漏網之魚。
胖子居然幹出這種事,對李芬的打擊是很大的。不料更大的打擊在後麵,報紙傳媒聞風而動,把這件因包養二奶鬧出的刑事案件渲染得有聲有色。李芬在這裏幾乎沒法見人,躲過一劫的林海濤也是顏麵掃地。整件事隻有一個人算是揚眉吐氣了一番,這個人當然非林海濤老婆莫屬。她說她早就知道林海濤外麵那個女人不是好人,事情一發生就向警方咬定跟她脫不了關係。結果證明她還是挺有預見性的,被記者在報紙上作為深受丈夫傷害卻又善良大度的中國式老婆代表稱頌過沒完沒了。林海濤老婆一邊籌錢一邊報警這步棋走得正確無比,林海濤沒法說什麼,李芬更是有口難言。
當然,以上都是這件事情的後話了。從警局出來的這天晚上,李母因為受驚過度連路都走不穩,似乎一夜之間失去了走路功能,好長一段日子隻能躺在床上哭著辱罵自己的兒子。
朱小玲開始扮演母親的角色,雖然感覺有些尷尬,還是盡力帶著康一男像個觀光客一樣到處走走看看。康嘉南正式向康嘉悅要回了司機,她跟康一男出入就變得非常方便。有時她牽著康一男在大街上漫步,司機便開著車緩緩跟在後麵。
康一男到底還是個孩子,遊樂園的各種遊戲設施,滿大街的繁華景象,很容易就衝淡了他對過去生活的思念和憂傷。當然,這其中朱小玲的作用至為關鍵。康一男對她的依戀是從第一眼就決定了的,但當朱小玲想到她在這個孩子心中也隻是個替身媽媽,心裏總會有些些不適和鬱悶。
這段時間,她與康嘉南除了孩子的話題偶爾交流一下,其他的幾乎都無話可說。康嘉南當然也有他的煩惱。雖然他怕造成孩子一生的遺憾而選擇不要孩子,康一男突然進入他的生活時,他卻不能把他往父母那邊推,因為他自己就是康父康母手中誕生的產物。他在心裏合計了一下,決定把康一男送進那種全日製的私立貴族學校。這樣一來,康一男隻有周末才會回來住兩天,他想這樣無論對誰,或許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康嘉南有了這樣的打算,但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出口。康一男剛剛才來到這裏是一個原因,朱小玲跟康一男在一起變得開心多了也是一個原因。他有時靜靜欣賞著這對沒有血緣卻很投緣的母子,心想還是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康一男初到陌生環境需要一段適應期,他自己、朱小玲又何嚐不需要有段時間緩衝一下堆積的情緒。
朱小玲之所以表現出一副開心的態度,是因為她沉悶無聊的生活突然有了新目標。這就有點像一個終日死守四堵白牆的人麵前開了一扇窗,看到了外麵的一角天空。康一男就是朱小玲看到的那片天空,她已經下定決心要照顧好這個有點不幸的孩子。
朱小玲有時也挺自卑的,她發現這個小男孩什麼都懂,中英文都能說就別提了,他對這裏的各種洋品牌連鎖了若指掌,對時下流行的電子產品、遊戲都能說得頭頭是道,而這些恰好是朱小玲不熟悉的,讓她覺得自己很土很沒趣。
所以說事情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康嘉南有個私生子,這種看似重磅炸彈的事情,到了朱小玲這裏就自動熄火了,還激起了她多年未有的求知欲。以前若是康嘉南要教她什麼,結果總會弄得兩個人都不痛快,朱小玲覺得自己再努力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康嘉南隻能暗自心痛她的不思進取;現在康一男的小手指一揮動,朱小玲看的聽的比什麼都認真。
帶領康一男在外麵跑了一天,晚上朱小玲在浴缸裏泡了好久,回到床上還到處擦活絡油。康嘉南放下手裏的雜誌說:“你少走點路,又不是沒有車。”朱小玲說:“坐車這麼走馬觀花轉一圈,能看到什麼?”康嘉南說:“他還是個孩子,會講究這些嗎?”朱小玲卻問:“你能不能抽點時間出來?”康嘉南問幹什麼,朱小玲說:“一男說他以前的爸媽經常陪孩子玩遊戲,什麼棒球、橄欖球、羽毛球啦,你有時間也陪陪我們嘛。”
康嘉南立刻嗅出了一種新的變化。以前朱小玲是從來不會要求他陪她做什麼的,現在為了個孩子開口就要他抽時間陪他們,還盡是些戶外運動。他平時也不是不運動,但一般都是在健身房的貴賓區,他若是需要的話隨時有專職教練陪練。要他像國外的父母陪著孩子在草地上打滾,他康嘉南有點做不出來。總之,生意場上感覺一向敏銳的康嘉南把這種變化視為可大可小的事故,弄不好就會變成情感危機。
朱小玲沒聽到康嘉南回應,忍不住轉過頭看著他。康嘉南臉色漸漸嚴肅:“小玲,我想跟你說,孩子的事我已經考慮過了,他不會長久跟我們住在一起。”朱小玲臉色也變了:“你什麼意思?”康嘉南說:“我想把他送學校裏去,是那種條件很好的私立學校,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孩子可以住在學校。”朱小玲還是一句話:“你什麼意思?”不是她沒聽懂,而是她覺得康嘉南無法理喻。首先,好好的一個孩子幹嗎要寄住到學校裏去;其次,康嘉南的父母還會以為是她容不下這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