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愛是什麼
天上掉下個私生子;沈春雪想做未婚媽媽;李芬碰到了綁架案這兩天以來,直到夜已深沉,康嘉南都還坐在辦公室裏。桌子上總是放著一張照片,朱小玲拉著劉凱的手,或者說是劉凱拉著朱小玲的手。怎樣說都沒關係,反正他們已經手拉手坐在一起了。
康嘉南想不通事情怎麼會這樣?難道他給朱小玲的還不夠多、給她的生活還不夠好嗎?她為什麼還是對那個劉凱這樣念念不忘,三番兩次地偷偷去跟他見麵,回來後又對他隻字不提。
對待感情,康嘉南是個非常驕傲的人,他不會就此去質問朱小玲,也不會對她采取什麼措施。隻要朱小玲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康嘉南都以工作忙要加班應付過去了。看著這張照片,他不知道該怪誰。怪自己的妹妹多管閑事?可是他知道康嘉悅的目的是什麼,說不定這裏邊還有父母的意思。怪朱小玲不知檢點?僅僅是握個手,在這個社會上又能代表什麼呢。
這晚電話突然又響了。康嘉南坐著不動,他以為仍然是朱小玲打過來的。電話是有留言功能的,很快自動轉入了錄音狀態。電話裏的聲音剛一出來,康嘉南就驚得跳了起來。電話那頭居然是他母親。
父母已經好久都沒有主動聯係他了,這麼晚還往公司裏打電話肯定是有急事。康嘉南甚至想到了桌上的那張照片,懷疑現在母親手裏是不是也拿著同樣的一張照片。自己這個時候還不回家,不正證明了照片事件的嚴重性了嗎?
但他想錯了,母親帶來的消息是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的。正因為沒有想過,才有了晴天霹靂的效果。母親主動找他,是與他過去的一段感情有關。
電話裏康母躊躇了一下才說:“小南,你還記得你大學時戀愛的那個同學嗎?”康嘉南幾乎是下意識說:“宜蘭?!”康母說:“對……那個宜蘭……跟她的丈夫出車禍死了。”康嘉南沉默,然後是有些生氣:“你幹嘛跟我說這些?”康母在電話那邊長吸一口氣,似乎努力要穩定自己心神:“宜蘭……她身後留下一個孩子……是你的。”
康嘉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聽筒的手也完全失去了作用,任聽筒無力地垂了下來。他的孩子?他怎麼會有孩子?父母會不會又在欺騙他?可是宜蘭若真的死了,還有必要來開她的玩笑?康嘉南看著窗外的霓虹夜色,臉上沒有表情。
宜蘭是康嘉南心上的一塊疤。他們相識於大學,很快就有了親密關係。康父對康嘉南的個人生活還是有看法的,曾經找人查過宜蘭的家底,覺得他們之間並不合適。為了拆散他們,康父把宜蘭送出了國。康嘉南本來也打算大學畢業後出國留學,但康父這樣一來惹惱他,後來怎麼也不肯出國。康嘉南保持單身狀態直到遇見朱小玲,按照康嘉南的說法,失去宜蘭他也就失去了再愛的能力。
康嘉南思緒如麻,過了好久才發覺母親還一直靜靜地等在電話那頭。
康母見他情緒平靜下來,開始繼續說話:“小南,有些話也許不應該說,特別是在宜蘭已經走了之後。可是當年你真的錯怪你爸爸了。宜蘭不是你爸非要送走的,是她自己主動提出條件要走的,她說她可以離開你,條件就是要你爸爸送她出國。你爸從沒用手中的權力做過一點私事,這輩子就為你破了那麼一次例。”
康嘉南手腳有點冰涼,喉嚨裏一片幹澀:“她……自己說要離開我?”康母說:“至少你爸沒有強迫她。”康嘉南想笑卻沒能笑出來:“這麼久了,你們誰也沒跟我說。”康母歎氣:“你那時候肯聽嗎?聽了肯相信嗎?你們父子倆都是一個擰脾氣,認定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你爸為這事還專門下過死命令,不要我跟你講,說總有一天你要自己學會看清楚身邊的女人。沒想到你卻越做越過分,你竟又找了一個……”康母說不下去了。
康嘉南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茫然又問了一句:“她在那邊過得怎麼樣……”宜蘭出國後,他們之間便沒有任何聯係。不是他不想找她,而是她刻意躲避著他。
康母告訴他,宜蘭出國後讀完大學就在當地工作,後來找了個美籍華人嫁了,家裏有三個小孩。一個月之前,宜蘭夫婦在去參加朋友的宴會途中發生車禍雙雙身亡。按照美國人的習慣,宜蘭也預先確立了一份遺囑,要求在她發生任何不測後把她最大的孩子送回生父身邊,而且她還指定了要某人親自送回國。律師按照她提供的線索找到康家父母,一切手續辦妥之後,不幾日孩子就會送過來。
康母最後補充說:“這些情況我們都是聽那邊律師說的,再詳細些我們就不知道了。小南,我們真的不知道,宜蘭會給你養大了一個孩子……”麵對康母的感慨萬千,康嘉南沉默不語。康母試探著問:“這孩子……你會留在身邊嗎?要是不方便,爸媽這邊你可以放心,我們都願意帶這孩子。”康嘉南說:“孩子……我要先跟她說一聲……”其實他知道朱小玲不會有什麼意見,他隻是想找個借口過了自己這一關。康母似乎有點失落:“那……也行吧,不過你要記住,不管怎麼樣,孩子是我們康家的骨肉,你可要讓他經常來陪陪我們。小南,這麼多年了,你爸老了,你媽也老了……”
也許是因為孩子的緣故,康母少了往常的抱怨之意,說話之間突然變得傷感。康嘉南很怕母親再說下去會哭,連忙打斷她的話問:“孩子怎麼樣?”說到孩子,他的聲音其實還有些陌生,康母那邊卻立刻轉換了情緒:“是個兒子,虛歲十二了,叫康一男。”
沈春雪失蹤了。
王誌遠接連兩天打不通她的手機,立刻意識到出了事,他飛車趕到沈春雪在城中村的新家。打開門後一瞧,他便預感到上一次她離家出走的事件又重演了。隻是這一次,沈春雪沒有留下片言隻字。
到處巡視了一番,王誌遠抱著頭坐到沙發上。他想不通沈春雪為什麼出此下策,前天他們在車上還都說得好好的,沈春雪也沒流露出要走的意思,怎麼會突然之間變卦了呢?王誌遠看到衣櫥不像上次那樣什麼都沒動,而是整個地空了,沈春雪不光拿了她自己的,還把他的衣物都拿走了。家裏還少了一些東西,應該都是沈春雪認為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不然她不會也帶走。
王誌遠知道她這次決心下得很大,而且有意不讓他找到她。沈春雪肯定不會再回老家,她隻要想把自己藏起來,這麼大的城市完全可以令她真的消失。王誌遠心裏忽然湧起一陣難言的空寂,頹喪地想,他終於失去了沈春雪。他隱隱覺得沈春雪這是在成全他,可他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在他的心裏,似乎覺得沈春雪沒有走,她隻是出去玩去了。等她玩累了,就會完整無缺地出現在他麵前。王誌遠抱著一絲僥幸,在沙發上一直坐到黃昏。
無語中手機響了,是麗姐找他。
麗姐口氣不善地問:“你在哪裏?”王誌遠無心回答,隻歎了口氣。麗姐忽然直接說:“你在找她?”王誌遠愣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你怎麼知道?你對她做了什麼?”麗姐說:“我沒做什麼,我隻是跟她說了,如果你離婚就會一無所有。沒想到她這麼不經嚇,真的扔下你跑了。”王誌遠怒吼:“你幹嘛要對她說這些?”麗姐說:“你別不知好歹,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幫你的。”王誌遠更加憤怒:“我請你來管我的事了嗎?你管得還不夠多嗎?”
麗姐也愣了一下,然後才生硬地說:“王誌遠,你這人有沒有腦子?我一句話就試出了她的真心,你應該感謝我才對。你要是為了那種女人弄得一無所有,你還有臉見人嗎?”王誌遠完全是失態了,對著手機大喊:“我有沒有臉見人是我的事,我一無所有也跟你沒關係,你別拿你的那一套來侮辱她。”說完把手機也摔了。
王誌遠的通話習慣是很少先掛電話的,至於摔電話更是頭一遭,可見從來不當麵發火的他心裏的暴怒程度。
手機摔到牆上又彈回地板,機身與電池啪一聲分了家。王誌遠摔完手機,捧著臉坐倒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他拿開手,發現手掌上全是濕濕的眼淚。又坐了幾分鍾,他才起身進了洗手間,把臉上的淚水衝洗幹淨。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總覺得沈春雪就躲在身後,隨時會跳出來嚇他一跳。他驀然轉身,沈春雪卻沒有出現。
王誌遠在洗手間平複情緒,慢慢走了出來。他在客廳裏站了站,然後準備離開了。就要開門出去之前,他返身撿起地上的手機。他去撿電池的時候突然愣住了。電池掉在垃圾桶附近,他的手沒有去拿電池,卻從垃圾桶裏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驗孕棒。
王誌遠怔怔看了很久,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他想起沈春雪在車上說的那些話,原來她不是隨便亂發感慨的,她有可能是真的懷孕了。他突然之間就猜到了一點沈春雪離開的原因,她一定是想一個人生下孩子,想在沒有他的世界裏和孩子一起生活。
自己竭力避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王誌遠像被抽幹了空氣的一具皮囊,頹然倒在地板上,嘴裏喃喃地念著:“傻瓜,你這個小傻瓜……”
沈春雪確實是個傻瓜,她已經決定要自己獨自承擔這一切了。
在李芬的幫助下,沈春雪住進了柳柳那棟樓的一個房間。沈春雪想要躲避王誌遠,是不太可能找朱小玲拿主意的。朱小玲目標太大,王誌遠首先想到的就會是找她。而且,她以這種落難的身份去找她,她怕康嘉南會對朱小玲有看法。
柳柳也來幫她布置了一下房間,但看到沈春雪似乎有話想對李芬說,便識趣地先走了。李芬這才有機會坐下來拷問她:“你又搞什麼花樣?這回不是認真的吧?”沈春雪說:“我這回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他老婆在逼他做選擇,我怎麼能夠連累他?”李芬說:“真的?那你傻呀,幹嘛自己主動跑出來,至少也讓他選擇一下嘛!”
沈春雪不想說太多:“是啊,我很傻。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我不會做那種事。”李芬不恥:“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翻老黃曆呢,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沈春雪不想糾纏這個問題,低頭羞澀說:“我也有了。”李芬一時沒反應過來:“嗯?”沈春雪說:“我有了王誌遠的孩子。”李芬這才一腳跳起來:“你瘋了?那你還什麼都沒拿就跑出來!”沈春雪指著箱子說:“我不是什麼都沒拿,我有他的東西。”
李芬大呼小叫:“你拿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又不能吃不能穿的,你拿著它們來陪葬?”沈春雪白了她一眼:“將來孩子大了,可以告訴孩子這是爸爸的東西啊。”李芬決定拿她當白癡看待:“你白癡呀,眼前的事你不想,將來的事你倒考慮了那麼多。”沈春雪嘴硬:“我怎麼沒想?”李芬說:“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還沒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你們娘倆早就餓死了。”沈春雪說:“我有手有腳,我可以自己做事。”李芬嗤了一聲:“你還能做事?這我倒沒想過,那你告訴我你能做什麼?”
沈春雪說:“小芬,我不跟你說這些了。反正我已經是這樣了,以後我要是有什麼事,你們可得多照應一下。”李芬看她說得可憐,心裏早就軟了,嘴上卻不肯饒她:“幹什麼呀,幹什麼呀,別人的包袱幹嘛要我們來背?”沈春雪歎息一聲,不再說話。
她雖然討厭麗姐,可讓她氣憤的是,麗姐的話聽上去怎麼越來越有道理呢?而她最痛恨自己的是居然還不得不聽麗姐的話主動離開。如果說這件事裏還有一點能讓她好受的話,就是她並不會如麗姐所說的那樣,因為王誌遠將變得一無所有而離開他,她離開王誌遠隻是不想讓他變得一無所有。
過了不到一天,朱小玲打電話找李芬,驚慌失措地問她知不知道沈春雪在哪裏,王誌遠問來問去都快把她給逼瘋了。李芬早得了沈春雪的叮囑,當然是一口一個不知道。朱小玲說著說著也發火了,放下話說如果她們有事光瞞著她,以後這姊妹就不用做了。沈春雪聽了李芬的轉述,心情也不怎麼好過,可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讓王誌遠再舉棋不定。她想倘若王誌遠找不到她,自然就會收心回家哄老婆,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李芬手上提了點水果,還告訴她柳柳請她下去喝杯茶。沈春雪這幾天本來不想見人,可是柳柳大方收容了她,連她的房租都不肯收,她不好駁她的麵子。跟隨李芬進了柳柳家,沈春雪稱讚了一番家居擺設,心裏卻暗自覺得她們兩人似乎在擺雙簧。
柳柳手上忙碌著,看上去非常熱情,忙著忙著卻不經意似的問:“春雪,真的打算就這樣離開你老公啦?”沈春雪一怔:“是啊,再過下去人都過膩了。”柳柳點點頭:“不想過了就不過,這樣也挺好的。不過我們不行,我們是栽進了這種日子就爬不出來。”沈春雪說:“我哪兒能跟你們比,你們過的才是真正的日子。”李芬在一邊忍耐不住了:“你不想跟王誌遠過了,我們沒意見,反正有意見也沒我們什麼事。可是孩子的事你一定得考慮清楚,這不是開得起玩笑的事啊。”
沈春雪知道她們要說什麼了,輕輕搖頭:“我已經失去他了,我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李芬說:“那你自己得到了什麼?先是大人後是孩子,你要把一輩子都送在他手裏嗎?”沈春雪笑道:“不是說女人對男人最隆重的讚美就是為他生個孩子嗎?我愛他,我願意為他做這件事。”李芬的聲音幾近於哀求:“你現在頭腦一發熱生下來,將來你想後悔都沒後悔藥吃了。你以為生孩子就是好玩嗎?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你想過他會有什麼感受嗎?我就是那樣過來的,你以為我過得很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