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玲說:“你跟嘉南公司之間的事,我管不著,可是康嘉悅還是個小姑娘,她什麼都不懂,你幹嘛要拉她下水?”劉凱眼前閃現他跟康嘉悅在沙灘上翻滾的一幕,心裏也有些內疚。但朱小玲說她什麼都不懂,他覺得未免有些可笑:“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善良,你會吃虧的。”朱小玲說:“我現在就覺得很吃虧。”
劉凱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這麼說,你還是對我有感情的。”朱小玲幾乎想罵他:“你別亂講。”劉凱說:“如果你沒有把我當成壞人看,那就說明我在你心裏還是以前那個很善很老實的人,我在你心裏還是有位置的是不是?”
朱小玲沒想到他會說得這樣直白,她不禁有點惱怒:“就算我養隻貓養隻狗心裏也會想它們的,你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劉凱的臉皮已練得不是一般的厚:“我願意你當我是隻貓狗,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時想想我。”朱小玲見他越說越離譜,臉上的表情開始垮了:“你別讓我罵你。”
劉凱喃喃說:“你罵吧,打是親罵是愛……”朱小玲不容他說完就大聲打斷他:“劉凱,你一點也沒變,你還是以前那副德性。我現在一點都不後悔,我真的很慶幸當初離開了你。”劉凱知道她是在說以前的那件醜事,不由冷笑了一聲:“早知道背了這麼個惡名,我那時真該另有打算。”朱小玲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冷若冰霜地說:“我管你有什麼打算,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人尊重,你連幫康嘉悅拾鞋子都不配。”
朱小玲竟然這樣貶低他,劉凱心裏頭躥上來一股火氣,嘴上卻慢悠悠地說:“就算是吧,那又怎樣?”朱小玲警告他:“你少打她的主意,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劉凱覺得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來,真是哭笑不得:“你是在威脅我嗎?你威脅得了我嗎?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朱小玲說:“你對我們不懷好意,難道還要我笑臉相迎?”劉凱問:“我們?哈……你真的不知道人家怎麼看你?你還想繼續委曲求全多久?”
劉凱早就從康嘉悅口中得知,康家根本不願意接受朱小玲這樣一個女人,認為她玷汙了康家的門風。劉凱問她對這個問題怎麼看,康嘉悅促狹地眨巴著眼大笑:“這都什麼年代了,上個床無非也就是男女那點事,連名字都可以不用通報,塞那麼多不必要的東西進去幹嘛?我說劉凱,你不會也以為我是那種老古董吧?”
劉凱臉上應付著笑了笑,心裏卻有點疼痛。他主動提出要跟朱小玲見麵,就是想試探一下她是否有離開康嘉南的意思,沒想到她死要麵子得很,他也就不太想說破這件事讓她難堪。劉凱其實忘了一點,對於朱小玲這種愛麵子的女人,他是不可能聽到她抱怨與感情生活有關的任何東西的,更不要說是在他麵前流露哪怕一丁點這種情緒。
朱小玲突然覺得胸口一堵,眼前陣陣發黑,差點兒栽倒在咖啡桌上。她沒有想到劉凱會這樣說,這說明她的情況他早就都知道了。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女人的虛榮心她都有,要她在被自己拋棄的昔日戀人麵前承認自己的不幸福,叫她情何以堪?
劉凱立刻伸手過來抓住了她的手,關心地問:“你沒事吧?要不要到外麵休息一下,我送你出去透透氣?”
朱小玲趕緊抽回自己的手,語帶哽咽說:“你幹嘛要這樣?你幹嘛要這樣羞辱我?”劉凱急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這人就喜歡多嘴。”朱小玲想要他放過她,不要再介入她的生活,一時卻無法開口。她看了看劉凱,眼裏似有千言萬語。劉凱低聲說:“你放心,我永遠也不會看輕你。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我希望你第一個能夠想起的就是我。”
朱小玲還有什麼可說的。既然沒有說的,她隻好起身走了。這一次,被獨自留在咖啡桌邊的劉凱雙手掩麵歎了一陣氣,然後打起精神也離開了。
康嘉悅藏身在不遠處,一邊恨恨地跺著腳,一邊用相機記錄著這一切。雖然她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心裏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她出了咖啡店,一個人無精打采走到街道拐角,那裏停著一輛帕薩特。她不耐煩地敲了敲窗,正在駕駛室裏打瞌睡的歐陽文俊打開了車門。
歐陽文俊小心地瞅著她:“怎麼啦?天上打霜下冰雹啦?”康嘉悅沒好氣說:“廢話,開車。”歐陽文俊啟動引擎,把車緩緩調了個頭,然後突然加速離開街道。
一路上,聽著歐陽文俊賣力地插科打諢,康嘉悅心情漸好,臉上也露出了微笑。不過,她的內心卻一直有個驕傲的聲音在回蕩:劉凱,你一天是我的,就永遠是我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李芬去柳柳家的次數越頻繁,一種不公平感就越是深深地刺傷了她。當然,她並不是嫉妒柳柳和老先生,而是開始憤恨林海濤這種沒有太多責任感的男人。
林海濤不可能比老先生有錢。按照投資就是投機的說法,林海濤就是個投機商人,而且還隻是小打小鬧。他的收入就像是母雞下蛋,飼料喂得足就下得勤,不然就今天有明天無。他家的酒樓和麵館估計都不是他在把持,否則他哪有那麼多閑工夫到處跑。
李芬並不怨林海濤沒有錢。錢多錢少各有各的過法,關鍵是她看不到林海濤對她的心意。長久以來,他就是一副花花公子派頭,總擺出一種隨時準備撂挑子走人的架勢。那意思很明顯:你要是弄煩了老子,老子就懶得管你。而林海濤確實有幾個月都不怎麼管她,任她自生自滅。
老先生對柳柳所生孩子的寵愛,也給李芬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口。趁著老先生抱著孩子出去玩,她把幼女時期被人猥褻和沒有父親所吃的苦頭告訴柳柳,並且聲明對要不要孩子拿不定主意。
柳柳問了她一句:“如果讓你離開林海濤,你還能跟別的男人好好過日子嗎?”柳柳想聽的是真話,因此李芬用心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柳柳笑著說:“搖頭是什麼意思?不知道?不去想?還是不會?”她隨手拿起水果削了一圈皮,“其實哪,你根本就是迷糊的很,得過且過,對將來沒有一點打算。不過我也看出來了,除非是林海濤主動不要你,你不可能自己離開他,你這種人容易生活在一種惰性裏,凡事都希望別人來幫你拿主意。”
李芬連忙點頭稱是,覺得柳柳看人怎麼就看得那麼準呢。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從沈春雪和朱小玲口中聽到的,不是她們不關心她,而是她們多少有些顧忌她的麵子。當然,也有可能是她們都沒有柳柳看得清楚。柳柳這人不一樣,辦事爽快,說話也一針見血,不然她怎麼可能在老先生與他兒女之間的夾縫裏求得生存。
柳柳說:“我看你一時半會也回不了正常的生活,所以我覺得這個孩子你還是得要。孩子的成長環境是由大人決定的。你小時候過得不好不代表你的孩子就會過得不好。你想想,你母親知道你受了這麼大委屈,她有為你爭取過什麼嗎?說到底,孩子是被動接受成長中的東西的,做大人的可以幫他們爭取到最好的成長環境,而不僅僅是像你這樣前怕狼後怕虎地自己想來想去。”
李芬聽了這話一想,她的母親還真的沒有為她做過任何這方麵的事情,相反,每當發生點什麼事,她母親卻都把氣撒在她身上。她活了這麼久,原來一直還活在母親的陰影之下,任母親的失敗繼續左右著她的生活。
柳柳說:“你肯定要問我怎麼爭取。其實在你身上,這件事情比我所要做的還要簡單。林海濤盼子心切,這就是他的弱點,你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你爭取的籌碼。你以孩子的名義向他要東西,孩子的出生費用,孩子的哺養費,孩子的教育經費,孩子的醫療保險,等等等等,你是為他孩子的將來打算,他就是再混賬也會考慮的。”
李芬不禁躊躇:“可生的要不是兒子怎麼辦?”柳柳笑了一下說:“現在誰能肯定?你知道嗎,他知道嗎?既然誰都不知道,那你就順著他的意願當是兒子養好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放下身段,把他吸引到你身邊,也讓他全程參與到等待一個小生命橫空出世的過程中來。他若是對這個孩子越有感情,你就越能從他手裏拿到更多好處。你不要認為我太現實,我們身處這種地位,不現實不行。將來若有一天你依靠的大樹倒了,你這個不清不楚的過路人能分到一點好處嗎?不能,連可憐你的人都沒有。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連我也不會可憐你。”
於是,李芬便取消了下午與沈春雪和朱小玲的聚會,她要在柳柳所說的話還沒有在她心中失去分量之前,把林海濤給爽爽快快拿下。她害怕若不是趁熱一氣炮製成功,拖得越久她就越沒有信心。
林海濤接到電話當然很高興,屁顛屁顛就開著車過來了。李芬要他陪著去醫院檢查一下胎兒的情況,順便再去商場看看孩子出生後需要用到的嬰兒服和嬰兒床什麼的。林海濤雖說是個糙老爺們,但這事兒他愛幹,一路開車就吹了一路的口哨。
在醫院婦檢科,林海濤充當了一個二十四孝好男人,在李芬麵前聽話得像隻小綿羊。他還挺沒出息或挺不要臉地對別人說:“我老婆這是給我養兒子呢,她就是要我喝洗腳水我也沒意見。”臊得李芬滿臉通紅,罵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林海濤要想表現出色,對他來說易如反掌。比如在商場洶湧的人流麵前,他就發揮大塊頭優勢吆喝著分開前麵的人流,給李芬留出一塊安全的行走距離。李芬覺得他就像過去衙門裏的差役,敲鑼打鼓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懷了身孕。不過,你還真別說,那些陌生人還真買他的麵子,莞爾一笑都讓了路。
他們在挑選東西的時候,林海濤得到的讚揚收拾起來也不少於一籮筐了。他不像有些男人,人站在這裏心卻悠遊世外,冷眼看著老婆們挑三揀四。他絕對是全程參與,而且還有諸多意見,細心得連李芬都自愧不如。她就是想不明白,一個還談不上什麼的孩子竟會讓一個大男人變得比女人還要女人。聽著售貨員對他不絕於耳的稱讚,李芬恍惚得像是在做夢。
回家之前,林海濤還主動給李母買了一套老人衫。這是他第一次滿麵愉快給她的家人買東西,李芬坐在回程的車上都還是怔怔的,她在想以前自己對林海濤沒有非分之想,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朱小玲跟劉凱分手後沒有回家,一直在大街上遊蕩。沈春雪打電話來說也不想來了,她不肯放她假,說有事要跟她商量。沈春雪隻好打出租來找她。見了麵後,朱小玲隻是問了她一句額頭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沈春雪說是不小心碰的,隨後兩人就無話可說,一個比一個沉默。
她們知道對方都有心事,隻是涉及到一個誰先說的問題。不巧的是,她們還來不及說,沈春雪的手機就響了。王誌遠問她現在是否在家裏,沈春雪說自己在外麵。王誌遠知道她所在位置後,顯然是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才下定決心說:“寶貝你就在那裏別動,我過來看看你。”
沈春雪站在一座商廈門口,看到王誌遠的車駛過來,沒等停穩就鑽進了車內。王誌遠把車開出熱鬧繁華的路段,一直找那些僻靜的小街道走,最後把車繞進了一處看不到人影的地方。王誌遠靠邊停了車,沈春雪立刻撲過來,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仿佛分離太久,思念已讓彼此無力承受。
王誌遠的下巴抵著沈春雪的額頭,不時親吻她的秀發。沈春雪把頭埋在他寬闊的胸膛,呼吸著王誌遠身上濃鬱的男人味道。她用很大氣力壓製著體內一股想嘔的衝動,因此她渾身顫栗不止,讓王誌遠誤以為那是一種害怕失去他的真情流露。
王誌遠撫摸著她的頭發說:“我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沈春雪不說話,事實上她也無法開口,眼淚在眼眶裏醞釀著。王誌遠看著她,心裏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隻能把她抱得更用力一些。他小聲嘟囔:“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又像是在向沈春雪解釋。過了好久,沈春雪說:“我沒事了,老公你別擔心。”王誌遠說:“對不起,她逼我逼得太緊……”
沈春雪把手摸進他的襯衣裏遊動,仰起臉說:“你能這樣跑過來見我一次,我已經滿足了,真的。”王誌遠遲疑了一下:“……這段時間內,我真的不能去你那裏了。”沈春雪說:“沒事,我能理解。”王誌遠說:“謝謝寶貝大人的理解,就怕你一個人會不習慣。”沈春雪看了看他的臉,然後伏在他胸前:“早知道要一個人住,當初就該生個小小王誌遠,有他陪著我多好。”王誌遠沉默後歎氣:“有什麼好?不要孩子才是為你好,寶貝你該明白這個的……”他忽然直起身,一臉警覺問,“你不會真有了吧?”沈春雪連忙否認:“瞧你急的,我不是一直都聽你的嗎?”
王誌遠舒了一口氣:“幸好沒有,要不正趕上這個時候,我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沈春雪說:“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就算有了,我也會自己處理,不用你來操心。”王誌遠聽她說得有些生硬,心懷歉疚說:“寶貝啊,我就不說是為你好了,你隻當是體諒一下我的難處。”
不管沈春雪如何旁敲側擊,不要孩子是王誌遠一直堅持下來的。沈春雪這麼年輕,他沒有想過要她就這樣一輩子不明不白跟著他。這樣做太殘忍。他知道自己在享受沈春雪的青春,也在糟踏她的青春。在沈春雪的人生麵前,他始終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其實愛有時就是一種錯誤,他對沈春雪的愛更是大錯特錯。他的愛,始終都是一種自私自利的借口,因為他不可能給她一個正常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