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危險關係(3 / 3)

王誌遠笑了一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為什麼不繼續做生意了?”那女人眉目間有些失落:“地都征了,馬上就得搬走。老板你看看,這裏成了什麼?”她指著遠處的推土機,臉上忿然作色。王誌遠淡淡說:“賣了個好價錢吧,有錢落袋是好事,不用辛苦做事了。”那女人嘀咕了一句:“突然沒了事做,手閑得慌啊。”丟下他們幫男人的忙去了。

王誌遠與沈春雪你瞧我,我瞧你,一時都有些恍惚。過了半晌,王誌遠才說:“看來人還是不能做壞事啊,要不然隨便哪裏都能找出個人證來。”沈春雪說:“你也知道自己那時是在做壞事啊?”王誌遠倒又嘴硬起來:“就是請你喝一碗粥,犯了哪條王法?”沈春雪撇撇嘴:“你那時候對我好,還不都是為了今天打埋伏。吃了你的喝了你的,還能不上你這條賊船嗎?”王誌遠說:“我這麼一個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怎麼到你眼裏就成賊啦?”沈春雪哼了一聲說:“你心裏打什麼算盤,你自己不清楚?”

王誌遠點點頭說:“行行行,算我當時自作多情,未經同意就把你納入了個人保護範圍。”沈春雪笑著點他的腦門:“得了,得了,別占了便宜還賣乖,好像多委屈了你似的!”

王誌遠被她這一點,心裏頓時癢得有點按捺不住了。雖然對婚姻的忠誠度不算高,可他的家庭觀念卻相當死板。他有時覺得婚姻就是一個套,所有像他這樣的男人都上了當受了騙,但這是一個心裏明白嘴上卻不能說破的騙局。

人到中年,什麼都應該想通了吧,什麼都應該看透了吧!可是他不是。他覺得他是把日子過顛倒了。比如說,看到沈春雪坐在對麵,他才體會到了那種本該在雙十年華才會有的青澀情懷。這種感覺,跟她在大學約會老婆時完全不一樣。一看到沈春雪,他便覺得心裏孵久了的一隻鳥卵在那裏鬧著,尖尖的嘴喙啄得他的心殼又酥又癢。這隻卵在他的心懷裏暖了那麼長的歲月,久得連他的青春都錯過了,他以為它已經悶死在看不見的黑暗裏,但是它還活著,在那裏靜悄悄地長出了羽翼。到了現在,他越是想捂著它,越是捂不過來。睡了數十年才破殼出來,它已經憋得學會自作主張了。

沈春雪在與王誌遠享受著甜蜜的二人世界,卻完全沒有料到許鬆林已經身在這個城市。他是來找她的。他曾經發過誓,再也不會踏上這塊傷心地。但是現在,他還是來了。上次沈春雪匆匆一別,沒有在紙條上留下任何聯係方式。他明白她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因此他來這裏也並不想跟她見麵。

憑著記憶中的印象,他找到了以前的那家發廊,卻發現那裏已經快被拆了。他本來想找個人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沈春雪,這下子完全出乎意料,一時沒了主意。過了一會兒,他想起自己曾經跟蹤過王誌遠,知道他的公司地址,權衡之下決定去找他。

沒想到門口的保安不讓他進去。

許鬆林蹲在外麵等了半天,最後決定不等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交給保安說:“這是王老板的東西,請你幫忙轉交一下。”保安捏了捏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東西問:“這是什麼?”許鬆林沒有回答,轉過身就想走。

正在這時,麗姐走了出來。那保安見了麗姐,忙堆起笑臉對許鬆林說:“這是我們杜總。你找王總有什麼事,找杜總也是一樣。”說著就把那個小布包交給了麗姐。麗姐接過來就打開,許鬆林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一枚戒指露了出來。

麗姐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枚戒指她認識,王誌遠天天戴在手上。她不明白的是怎麼會落在一個外人手裏。她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憨厚的年輕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強壓著怒氣笑著問:“你跟我們小雪很熟吧?”許鬆林聽她提到沈春雪,囁嚅著說:“我是她……表哥。”

麗姐和顏悅色問:“那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王總的戒指不給小雪拿著,怎麼到你手裏了?”許鬆林見她認識沈春雪,又說出這是王誌遠的戒指,沒了戒備說:“他們不小心弄掉了,我撿到後就給送過來的。”麗姐說:“是嗎?那小雪妹妹也太不小心,這戒指對她可是意義重大呢。”許鬆林聽她這麼說,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撿到戒指後,就猜測既然王誌遠把這東西大老遠帶在身邊,肯定是對沈春雪很重要。這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現在看來還是沒白跑一趟。

麗姐看到他竟信以為真,心裏不由冷笑了一下。這戒指若利用得好,確實對沈春雪來說意義重大。想起上次王誌遠的車拋錨,是她開車陪著他到處走,看他去了珠寶店又去了移動營業部。在移動公司買的手機當然是給了沈春雪,她昨天就曾為此狠狠懲罰過她。現在戒指又跟她扯上關係了。

麗姐走近許鬆林,低聲笑了笑:“難為你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替小雪謝謝你。對了,他們是在哪裏掉的?”許鬆林看了看她,有些奇怪地說:“在家裏。他們回了一趟老家。”麗姐哦了一聲,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對的,不久前的事情,我怎麼就給忘了。”

許鬆林走了。麗姐不會管他何去何從,轉過身便拉下臉衝那保安咬牙切齒說,這件事要是有第三個人知道,你就自己卷鋪蓋滾蛋。

蛇粥上來了,還冒著熱香氣。王誌遠的手機也響了。

麗姐在電話裏問:“你現在在哪裏?”王誌遠含糊其辭:“……外麵。”麗姐說:“還在工地吧?怎麼去那麼久?什麼時候回來?”王誌遠反問:“公司有事?”麗姐說:“那邊是不是小於在負責,你叫他過來我有事想問問他。”小於是裝修組的組長之一,王誌遠已事先打過招呼。沒想到麗姐當場要他找人,他隻好說:“我不在工地了,車在路上堵著呢,你有事打他手機吧。”他猜想麗姐早就找過小於,小於也隻能說他已經走了。幸虧剛才他沒有順著麗姐的話說自己在工地,他早知道麗姐的話裏隨時會有陷阱。

麗姐果然在那邊冷笑:“你這一路堵得還真是時候,我看你走路回來還快得多。”王誌遠不作理會:“是不是公司有什麼急事?”麗姐說:“會有什麼事?你怎麼盡關心公司的事,也不關心關心你自己。”王誌遠說:“我自己有什麼好關心的,天天還不都這樣。”麗姐說:“沒事就好,希望你真的是沒事。”

電話掛了。王誌遠覺得麗姐最後一句話似有所指,因此心裏有些納悶。

沈春雪說:“算了,不吃了,我們回去吧。”王誌遠想了想:“不管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別讓她搞得一驚一乍的。”沈春雪說:“我怕她背後真有什麼鬼。”王誌遠說:“對你老公要有信心,我沒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裏的。”沈春雪說:“人家要抓你的小尾巴,還用得著讓你知道啊。”王誌遠說:“她不是那樣的人……算了,不說她好不好?再說下去,你又要覺得我對不起你啦。”沈春雪嘴一翹說:“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可對得起我很哪。”

兩人垂頭喝粥,一時都沒再說話。

沈春雪吃了兩口,忍不住含著小匙問:“你跟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背著我做的。”王誌遠啊一聲:“我背著你幹的事多了去了。”沈春雪生氣了:“還真有啊。”王誌遠說:“我小便不背著你,拉你身上啊?抽煙不背著你,你真吸二手的啊?喝酒不背著你,你還不把自個兒當老師訓啊?”沈春雪說:“你別扯遠了。你看你對麗姐撒謊都麵不改色心不跳,早成油子啦。”王誌遠嘿嘿傻笑:“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嗎?早知道起了個反作用,我就直接認罪得了,起碼還能爭取個寬大處理。”

沈春雪說:“你今天會為我這個女人好,明天就不會為別的女人好呀?”王誌遠說:“行了行了,你當是刑訊逼供呢,專趕上人家吃東西的時候。”沈春雪說:“你別不知好歹,等哪天都不要你了,看你還怎麼蹭鼻子上臉。”王誌遠舉手投降:“我的小姑奶奶,你真以為我這麼受歡迎啊!再說了,就算是腐化墮落了,良心還沒壞到家,誰對我好我都裝在肚子裏的。”沈春雪歎了歎氣,放棄糾纏這問題:“老公,你說女人是不是傻乎乎的才會有人愛啊?”王誌遠說:“什麼是傻乎乎的?你是說信任吧?信任可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一樣,你得心裏真那樣想才行。”沈春雪說:“反正在你們男人心中,自己老婆都是瞎子最好。”王誌遠說:“做瞎子好啊,做瞎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累也累不著,餓也餓不著,我都想做瞎子。”

沈春雪笑:“沒出息,你還想讓女人養著你啊。”王誌遠說:“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打拚,一個個都成了古道西風瘦馬,女人的港灣偶爾也可以向男人開放開放嘛!”沈春雪不由又把話扯到麗姐身上去了:“是嗎……你在她身上停泊過好多次了吧?”她拖長音調,語氣也有點酸溜溜的。王誌遠故作驚訝:“哎呀我的寶貝,你也有吃醋的時候?”王誌遠擅長打太極,能不表態的就盡量給繞過去。沈春雪說:“臭美,你是什麼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沈春雪手撐下巴,亮晶晶看著王誌遠,看了好久都不出聲。王誌遠被她看得發毛:“寶貝,你那兩眼冒的是什麼光你知道嗎?”過了一會兒,沈春雪才幽幽歎氣:“老公,我不怪你的。真的,人活在這世上想做點什麼事,總有對不起人的時候。不說你,我心裏也有對不起的人。扯平了,算是扯平了吧。”王誌遠一時好奇:“誰呀?”沈春雪說:“我們上次回家你見過的。他到現在還沒結婚……”

王誌遠的腦中像是劈下來一道閃電,那個車窗外掠過的模糊身影驀然清晰起來:“許……那個許什麼?難道是他?”手中的匙子丁當掉落,一向沉穩的他竟然半刻也坐不住了:“寶貝,不吃了,我想起來還有點事,咱們這就回去。”

王誌遠將再也沒有想到,他以後的境遇就會像高速公路上一連串的車輛相撞,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車禍發生卻刹不住腳下的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