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來沈春雪這裏,他都會取下戒指放在車裏。這次著急去追她,竟然忘了取下來。結果,它竟然無緣無故就不見了!
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號碼,然後抬頭看著自家的陽台。沈春雪站在陽台上,半明半暗的燈光使她看上去像一具幽靈的雕像。
沈春雪說:“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你先回去吧。”王誌遠說:“那……那我給你買點夜宵,肚子吃暖了睡得好一些。”沈春雪說:“你也很累了,不用麻煩了。”王誌遠說:“累不累,那可要看是給誰做事了,寶貝……”沈春雪說:“別貧了,早點回去休息。對了,對她好一點,說些好話。”沈春雪說完,消失在陽台後麵。
王誌遠坐回車裏,關了車燈,在黑暗中靜靜沉思了一會兒。他發動車,聽著引擎空轉的聲音,內心的空洞感咬噬著他的身軀。把沈春雪追回來,讓他體會到他還能像年輕人那樣追逐情感。可是回到現實,他麵臨的問題依然棘手。但他很快就從萎靡不振的情緒中打起精神,一邊開車一邊思考著如何在老婆那裏蒙混過這一關。
沈春雪躲在窗戶後麵看著小車消失在夜色裏。重新回到這個家,她的心情並不輕鬆。她有些不安,王誌遠丟了結婚戒指,怎麼向他老婆交代呢?
在一家賓館客房裏,朱小玲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卻嚇得一骨碌倒退到了床角。李芬坐在她麵前,靈魂好像已經出竅,一臉麻木地看著她。
朱小玲抱怨說:“嚇死我啦!你是不是真的有病。”李芬若無其事坐回自己的床上,一雙腿也盤了起來。她一手撐起下巴問:“你幹嘛也睡在這裏?”朱小玲起來說:“你死活也不肯回家,我還能往哪裏送?你的情緒又不穩定,我怎麼敢留你一個人在這裏!”
李芬不肯回家,她隻好送她來這家賓館。這一晚上,李芬又是嚷口渴要喝水,又是不停上廁所,沒有半刻安靜的時候,弄得她也跟著沒睡好。
手機就丟在床上,她拿起來打開一看,秘書台發了好幾條短信,張姐和康嘉南都找過她,但令她驚訝的是,沈春雪家的電話也打來過。這個時候,沈春雪家裏應該是沒人的。
朱小玲趕緊接通沈春雪家的電話。不等她問,沈春雪在那邊高聲宣布:“我回來了。”朱小玲假裝生氣說:“你玩夠了?幹嘛騙我說回什麼家!”
李芬跳下床,伸手來搶手機。她高興地對著手機喊:“你就是賤吧,你離不開這種生活吧,你折騰來折騰去還是得回來吧。”沈春雪也在那邊喊:“是啊,我們都是賤,都喜歡見不得光,都是女人堆裏的蛆蟲。你滿意了吧?”
李芬笑得有些歇斯底裏,朱小玲趕緊奪回手機說:“出來,剛好大家都在,找個地方聚一聚。”沈春雪回絕:“不行,我在做家務。”朱小玲說:“你那家夠幹淨了,難道你不在的時候有人破門而入?”
沈春雪回答:“不是。”停了一會兒又說:“來回這一趟我也明白了。你想把什麼都抓在手裏是不可能的,你要舍得丟掉一些東西,你才能向前看。我打算徹底來個大掃除,把那些已經用不上的東西通通掃地出門。從今以後——我要輕輕鬆鬆過日子。”
朱小玲說:“沒人不讓你輕輕鬆鬆過日子,是你自己想得太多。”沈春雪笑著轉了話題問:“你們在外麵幹什麼?我早上打電話,張姐說你昨晚沒回家。你跟小芬沒做什麼壞事吧?”
朱小玲看了一眼李芬,覺得李芬在精神方麵有些問題,但又不好當著她的麵說,隻好歎了一口氣。
放下電話,沈春雪更加用力地擦著地板。她現在對自己的這個家充滿挑剔,門口已經堆滿小山似的雜物。她打了電話給小區物業,等著他們派人來把東西清理走。
敲門聲和電話聲是同時響起的。她猶豫著,先開了門然後奔向電話。她以為這是王誌遠例行的電話報到,沒想到卻聽到一個冷冰冰的女人的聲音。
那女人說:“沈春雪,還是你有本事。不管你用了什麼手段,把我們王總騙得圍著你團團轉,你總得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吧?你要是不懂什麼叫分寸,我可以教你。”沈春雪問:“你是誰?”那女人冷笑:“你不用裝模作樣問了,你清楚我是誰,就像我一直知道你是誰一樣。”沈春雪說:“我不知道你是誰?”那女人說:“別裝了,小姐,你以為你說不知道我是誰你就能取得什麼優勢,那你還真是幼稚得可笑。”
沈春雪說:“你要是再不說,我可掛電話了。”那女人又是一聲冷笑:“告訴你,小姐,這世上敢這樣跟我說話的人還沒生出來呢,你要是不想在這裏安安穩穩呆下去了,你就盡管掛吧。”沈春雪說:“你到底是誰?”那女人說:“看來你還真是頑固,那好吧,你到這裏來,來了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
沈春雪看到小區的保潔員也站在那裏聽著,捂住話筒,揮手示意她把東西都弄走。她再次把話筒湊近耳邊,想要說點什麼,那邊隻撂下一個地址,接著把電話掛斷了。那語氣裏的威脅也顯而易見:來不來看著辦,但不來的話後果自負。
沈春雪對這個人的聲音有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可一時半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猜測會不會是王誌遠的老婆,但又覺得不像是,哪有老婆叫自己老公王總的?她更疑惑對方如何知道她的電話,因為知道她電話的人很少很少。
她想打電話去問王誌遠,可是拿起電話又放下了。沈春雪覺得對方挑釁的意味很強烈,那麼,這注定就是女人之間的戰爭,她得一個人去應戰。
想到這裏,沈春雪反而有了一種奇異的平靜。若是兩三天前,她未必有這個膽;這次回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總覺得低人一等的女人了。就算她不是王誌遠的老婆,她還是可以捍衛他們之間的愛情的!
李芬坐在馬路路口的一截水泥樁上,兩隻手抄在衣兜裏。李母從菜場出來,遠遠看到,一路小跑著罵過來。李芬一夜未歸,手機也一直關著機,李母非常生氣。
李芬趕緊打招呼:“媽,你買菜?你們還沒吃飯?”李母不太客氣問:“你想我怎麼樣?等你把我母子倆全餓死?”李母上下打量她,警覺地又問:“你一晚上幹什麼去了?你去做傻事了?”
李芬沒有表示,隻是低垂著頭。李母心涼加失意,一把丟了手裏的東西,拍手拍腳坐在地上哭:“老天爺,你收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這麼大個人不為自己想,也不為別人想,這麼大了盡幹些傻事。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用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生下來丟到外麵一了百了啊……”
李芬很難堪,隻好拉起李母小聲說:“媽,我還沒去做掉。”李母頓時不哭了:“你說什麼?孩子沒做掉?”隨即想到什麼,又放開嗓子哭喊:“——啊?你竟然敢說你還沒做掉……你心裏打定主意是要做了是吧?你是打定主意不管你媽死活了是吧?”李芬聽她這樣說,隻好把她當孩子哄:“媽,我沒說要拿掉孩子。”
李母一骨碌爬起來,一邊拍身上的灰塵一邊撿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她高興地說:“回家,趕緊回家做飯吃。”李芬說自己吃過了,要在這裏等林海濤,李母半信半疑說:“那你別亂跑,別又一晚上不回家,胖子那脾氣你是知道的,你小心點。”
送走李母,林海濤的電話也來了。
林海濤在電話裏吼:“你一晚上去了哪裏?”林海濤的脾氣這樣大,大概是以為她已經對孩子做了什麼。李芬不由也大聲說:“我沒有做什麼,孩子好好的。”她這一大聲,林海濤的聲音低了下去:“你等著,我就快過來了。”
李芬沒有再說話,她老遠就能看到林海濤那輛深藍色轎車混在車流中。小車很快在李芬麵前停下,林海濤打開門,堆起笑臉看著她。他剛從車裏走出來,李芬卻從另一邊拉開車門坐進去,林海濤馬上跟著鑽回小車。
林海濤想討好她:“是不是想去哪裏買東西?”李芬說:“阿濤,我們需要好好談談。”林海濤開始動手動腳,摸了摸她的臉:“談談是吧?好,你說,你說什麼我都聽。”李芬見了他的玩世不恭就生氣:“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你要是不當一回事,那我現在就下車。”
李芬現在懷著孩子,林海濤很怕惹她不快,訕笑著收回手:“好,好,好,你想說什麼?”李芬說:“你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林海濤頓時有些激動:“隻要能把孩子生下來,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沒意見啊。你說我一個大男人啥毛病也沒有,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熬到這一天,我容易嗎?你還這樣來急我。”李芬靜靜看著他:“那好,我問你,如果我生下孩子,你能給孩子什麼?”
林海濤被問住了,他有點拿不準她的心思。林海濤遲疑了一下才說話:“我給他吃,給他穿,不讓他苦著餓著,不許人欺負他,舒舒服服把他養大,難道……這還不夠嗎?”李芬的意思其實與李母一樣,就是那個身份的問題,隻是她不會像李母那樣直接把話說出來。她見林海濤不往那方麵想,知道他想要這個孩子是真心的,從來沒有想過為她正名也是真的。
林海濤瞧了瞧她的臉色,小聲嘀咕:“你要是覺得還有什麼……你說了我都照辦。”李芬說:“很好,你這個做爸爸的很好,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林海濤連忙拿起車上的公文包,嘩啦一下拉開拉鏈:“我帶了點錢過來,你先用著,想吃什麼就盡管買,不夠了我再拿。”李芬一直就是缺錢用的,但此刻接過那一疊錢時沒有一點興奮的表情:“那好吧,今天就不叫你上去了,胖子心情不好,在家裏看誰都不順眼。”
李芬用胖子做擋箭牌不讓林海濤回她那個家,又不肯在車裏陪他多坐一會兒,林海濤隻好很不情願地把車倒回路口。李芬站在那裏數錢,心裏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時,林海濤在路麵直接逆行駛到對麵的車道。她想了想,趕緊招手叫了輛路過的出租車。
這是李芬頭一次跟蹤林海濤,想要知道他到底住在哪裏。以前她從沒想過要這樣做,隻要林海濤的老婆不來找她,她便已經求之不得,哪還有那個心思去捅馬蜂窩。
坐在出租車上,李芬心裏五味雜陳。這麼久了,如果問她對林海濤有沒有愛,是有那麼一點點。就算不相幹的人住在一起久了,心裏總會長出點什麼東西來吧!又不是兩個木頭人綁在一起。可是李芬決不會像沈春雪那樣,弄到最後還是沒有身份,卻把感情也全搭進去了。
沒有什麼好說,她隻覺得蠢。
林海濤一直沒有發現後麵有人跟著他,最後連人帶車消失在一處別墅區。裏麵非常大,別墅林立,道路複雜。李芬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時不知往哪邊走。轉了大半個無用的圈,她才看到林海濤那輛髒兮兮的車停在一幢別墅前麵。
這幢三層大別墅非常漂亮,外麵砌著矮矮的圍牆。牆上爬滿了薔薇,牆角種著幾棵大桂樹。院子裏似乎放著很多盆栽,冒出一大片各種各樣的嫩葉子,其中還有一株木瓜。但那木瓜長得很粗壯,顯然不是養在盆裏的。圍牆右側的鐵門開了一扇,好像有人剛走進去。
李芬站在那裏東張西望,這時鐵門吱嘎一響,有個女人走出來扔垃圾。她把垃圾扔進路邊的垃圾桶後,看到了慌慌張張向後躲的李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