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初山沉吟片刻,見沒有人發言,又說:“交通局副職管全麵也有一年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沒有考慮?如果一定要讓賀奇才易地任職,是不是就讓他挪到交通局去算了?”說完就望著天花板,像要在那裏發現什麼似的。杜讚之知道梅初山為了保住毛路,再次讓步了。他本來也不是非要動毛路的,他知道毛路曾支持過大筆資金讓邊皂德做生意,邊皂德跟毛路的關係非同一般,說不定一散會,邊皂德就會給他打電話。他隻是想刺激一下梅初山,讓他清醒清醒。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見好就收吧。

書記碰頭會結束不到一個小時,杜讚之果然接到邊皂德的電話。邊皂德說:“許多事責任都不在毛路,能不動就不動算了,反正他這把年紀也幹不了幾年了。”

提交常委會討論的方案,賀奇才去的是人事局而不是交通局。杜讚之想,人事局現任局長漢州沒有幾個人不對他咬牙切齒,不換他還等什麼時候?梅初山對這個安排也有意見,他知道賀奇才一旦去了人事局,以後他對人事調動的指揮就失靈了,會議一開始他就提出反對意見,他幹脆說應該讓賀奇才直接改任非領導職務。

沈實打開皮包翻了一會,翻出書記碰頭會討論的那個方案。他看一眼杜讚之,杜讚之向他點點頭,他就說了書記碰頭會擬將毛路改任非領導職務的方案。

平時老顫著屁股的市委宣傳部部長肖遙今天顯得特別平靜,他吸著煙悠然自得地說:“建委這個地方,誰去都會有矛盾。從主流看賀奇才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既然建委做得時間長了,人事局交通局財政局我看都可以。”中國最喜歡這樣評價人,想說你好就是一個“不錯”,想說你差就是一個“不行”,不錯在哪裏,不行在哪裏,無需多言。

政法委書記說,老賀積怨是不少,年紀也不小了,調整他不是不可以,但讓他再幹一兩年也說得過去。這是純粹的廢話,說等於沒說。這又是典型官話。

武裝部長說,用我們的行話講,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下級不服從上級仗還怎麼打!這種天書一樣的意見,乍一聽,誰也不懂是什麼意思,但細細一想,其實也是最明白不過了,下級服從上級,在坐的個個都要聽杜讚之的,他是市委的“班長”。

人大主任姚智現年58歲,他是尚維有的前任市委書記,當時市委書記人大主任一身兼,有人說他對人大工作是有力無心,後來完全過了人大,才意識到人大工作的重要性,但他自己卻說已經有心無力了。他到人大後受到了冷落,一些曾對他海誓山盟的部下紛紛敬而遠之,使他心裏無法平衡,說話常常酸不溜秋的。姚智說:“怎麼安排都可以,這年頭,誰做不是一個樣!”姚智按規定一貫列席常委會。

常務副市長曾遠個子不高,背地裏大家都稱他矮曾,在官場裏混的時間長了,似乎一切都看淡了,一般情況不愛理事,但偶爾也發幾句牢騷或者幽默一下。他很善於耍滑頭,用容祺的話說,是喜歡耍弄人。他微笑著,他先對梅初山笑,然後對杜讚之笑,回過頭來還跟常委們笑,半天不開口說話。

“說吧,都是為了工作,因為所處的位置不同,分析的角度不同,有這樣那樣的分歧很正常。國際上各國首腦會議有時意見分歧也很大,大政治家尚且如此,我們對一些問題看法不一致又有什麼奇怪?”杜讚之一邊說一邊坦蕩地微笑。

曾遠看著梅初山說:“我兩次到建委辦事,陪我的農民親戚去,兩次回來路上心裏都狠狠地想,一點麵子都不給,你等著瞧吧。”他說得很嚴肅,真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我一個常務副市長親自去,還遭到冷遇,老百姓境遇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梅初山忍不住插嘴問:“事情沒辦成吧?”

曾遠如釋重負地說:“跑了幾次才辦了。”

杜讚之想,曾遠如果不讚成賀奇才去人事局,這次他可能就弄巧成拙,害了賀奇才。早知如此,按書記碰頭會上梅初山的意思,讓賀奇才去交通局就好了。

“後來我想想,其實手續不齊人家讓補也沒有什麼不對。”曾遠話鋒一轉,態度明朗了,“團結問題,告狀問題,其實都可以歸結為工作方法問題。他這人最大的缺點是架子大,如果放下那臭架子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他去財政局人事局我都認為可以。”

杜讚之看著曾遠,對他微微一笑,算是讚賞。多數常委明顯站在他一邊,杜讚之感到欣慰,挑動領導鬥領導,他成功了,收兵吧。

“我的意見還是毛路不變,賀奇才如果大家說他好,就去交通局吧。”梅初山態度堅決地說。

杜讚之覺得梅初山這次對其他人的安排都沒有什麼大的異議,他無非要保毛路一個人,既然財政局是他直接管的,也應該尊重他的意見,算了吧,就讓賀奇才去交通局,到時做做宋雙親戚的工作,有機會再讓宋雙的親戚到別的局任正職就行了。現任人事局長也跟邊皂德打得火熱,如果賀奇才去了人事局,邊皂德的那個關係下一步也得處理好。

“我看這樣吧。”杜讚之說,“就讓賀奇才到交通局去,財政局先暫時不動。”杜讚之這麼一妥協,梅初山臉上的潮紅就漸漸褪去。

幾個副書記在那裏喝茶,抽煙,說起悄悄話。曾遠向大家講起笑話:有個鄉官,不認得幾個字,年將60時喪妻,經人介紹認得一個離了婚的50出頭的女人,於是大擺宴席,一位老先生為他們作了副對聯:“一對新夫婦,兩樣舊東西。”客人看後,個個大笑不已。

杜讚之聽了笑話也跟著一笑,但心裏很不是滋味,他覺得曾遠是罵他和梅初山也是“兩樣舊東西”?但現在誰來坐他這個位置,能夠成為新東西?這不是幽默,而是刻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