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將軍請住手。”康王見黃殿華不是武鬆敵手,出聲喝止。黃殿華熟銅棍跌落在地,镔鐵戒刀穿身而過。行者武鬆抽回戒刀,黃殿華倒在沙塵之中,氣絕身亡。
“王兄,你看這……”康王趙構急得兩額直冒冷汗。“這場決鬥精彩絕倫。”晁蓋應道。
“轉眼間,兩員上將氣絕身死,叫本王如何……如何回東京複命?”趙構氣急敗壞。“沙場之上刀槍無眼,黃、鄭兩位將軍技不如人,有何話講?”晁蓋不緊不慢道。
“這可是禦林軍的兩員上將。”趙構急紅了眼。“當年楊令公手下七郎八虎,皆陣亡於沙場之上,為國捐軀,家中隻留下一群婦孺,殿下以為可悲否?”晁蓋問。
“明日本王如何回東京麵聖?”康王嗚嗚大哭,轉身就走。
有軍兵把黃、鄭二人的屍首拖走,其餘兵將皆散去。晁蓋入營帳,叫來酒肉,與軍師朱武同飲。花和尚與行者入帳,跪在帥案前,道:“我等兄弟牽連哥哥,願隨哥哥明日上東京請罪。”
“吾師請起,武鬆賢弟請起,”晁蓋過來,把魯智深與武鬆一一扶起,哈哈大笑道,“兄弟殺了兩條狗,何罪之有?”
“隻怕連累哥哥。”武鬆道。“天塌下來,晁某也擔當得起。今日之戰,大快人心,來,兄弟,與愚兄一同吃酒。”晁蓋請花和尚二人坐下,安排重上酒肉,眾人開懷暢飲。
是夜,中軍大帳燈火通明,晁蓋、朱武、魯智深、武鬆、花榮、柴進六位好漢聚於酒桌旁。晁天王高舉酒杯道:“自我等兄弟兵發梁山,南征北戰,披荊斬棘,立戰功無數。然而,一個個好兄弟好姐妹死的死,散的散,愚兄心如刀割,隻悔當年趟了官家這渾水。明日,我與朱武、柴進兩位兄弟隨康王趙構前去東京,吾師、武鬆、花榮三位兄弟保護林衝兄弟一同回水泊梁山,與軍師先生隱於水泊之間。其餘兄弟分與錢財,散在民間,以避朝中奸臣加害。”
“哥哥,我等願隨哥哥上路,同去汴梁城,以作策應。”魯智深、武鬆、花榮齊聲道。“我已安排戴宗兄弟在汴京周旋,你等放心回梁山泊,侍候軍師哥哥。”神機軍師朱武安慰三人道。
酒席吃罷,眾人散去。
次日五更天,晁蓋、朱武、柴進與康王趙構領著三千禦林軍上路西行。“聖旨上要請王兄與梁山泊眾位兄弟一同回東京,你等隻去三人,隻怕皇上怪罪,小王擔當不起。”康王頗有微詞。“殿下擔當不起,晁某卻願一力承擔。若皇帝要砍殿下人頭,大刀砍在晁蓋脖子上好了。”晁蓋鎮定自若。
“王兄笑話,你等梁山泊兄弟為我趙氏江山平方臘,殺王慶,破遼國,克田虎,皇上如何會輕待王兄?!”康王隨意道。“殿下可曾聽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晁蓋微笑道。
“這就是王兄不願意把所有的兄弟帶去東京的原因?”康王勒住馬韁。“殿下若是不願意走,留在此地就好。”晁蓋策馬飛奔,柴進、朱武緊隨其後。康王不敢大意,喝令禦林軍追了上去。
禦林軍行至中午,找一塊平整地埋鍋造飯。“大哥、大哥……”東麵塵土飛揚,兩騎快馬閃電般奔來。眾人放眼望去,但見赤發鬼劉唐、插翅虎雷橫二人狂鞭戰馬,瞬間跑至眾人麵前。“你等二人何故還要前來?!”朱武不禁緊皺眉頭。“我二人生死都願陪在哥哥身邊。”劉唐、雷橫齊聲道。“果是好兄弟,既來之,則安之,我等一同上路,生死與共。”晁天王拍著劉唐、雷橫肩膀,哈哈大笑。
春雨連綿,平添英雄幾多愁。寒風拂麵,難掩枝頭三分綠。禦林軍曉行夜宿,不用十日,已至東京城外三十裏。禦林軍勒停戰馬,早有韓公公滿麵春風迎上前來。“忠勇王一路辛苦,眾位王爺一路辛苦。”韓公公抬頭望去,卻見晁蓋馬後隻帶了朱武、柴進寥寥數人,立時把臉上的笑容收起,望向康王。康王懼怕,把頭垂下。
“公公遠道來迎,辛苦!辛苦!”晁蓋下馬,向韓公公行禮。“不敢,王爺大禮,折殺奴才也。敢問王爺,其餘的梁山泊兄弟為何不見身影?”韓公公連忙還禮。
“死的死,傷的傷,十折八九,痛殺晁蓋也。”晁天王突然放聲大哭,把韓公公攪得渾身不自在,連用好話安慰忠勇王。
韓公公引路,把晁蓋五人請入官家驛店,禦林軍三人一群,五人一堆,在驛店內外嚴密把守。韓公公派人火速進汴梁城,自己與康王趙構陪晁蓋五人在驛店內用膳。
韓公公安排美酒佳肴款待晁天王五人,晁蓋來者不拒,美酒大碗喝,好肉大塊吃,每日酒醉飯飽,安樂酣睡。小旋風柴進連日腹瀉,高燒不退,整日昏昏沉沉。韓公公請來郎中,數帖藥服下,也不見起色。
數日後,韓公公待晁蓋、朱武、劉唐、雷橫四人用過早膳,留柴進在驛店內歇息,請四位好漢上馬趕路。禦林軍在山林間兜兜轉轉,日上中天也毫不停步,晁蓋四人把所帶淨水吃光,腹中饑餓,便與韓公公說話:“公公大人,何不找間酒家吃上半壺酒?”
韓公公也是疲累,點點汗珠聚在額頭:“王爺有所不知,官家正在宮中等候,奴才豈敢偷懶片刻?”晁蓋四人無語,夾在禦林軍中間,繼續鞭馬趕路。
又走了三四個時辰,天上的太陽也快要下山了,禦林軍人馬在一座大莊園前停下。禦林軍扶韓公公慢吞吞下了馬,韓公公連喘數口大氣道:“到了,到了,累死奴才也。”
莊園裏裏外外布滿禦林軍,守衛甚是森嚴。韓公公領晁蓋四人進入莊園,禦林軍立時把大門關上。莊園內怪石嶙峋,水清魚戲,千樹吐綠。雕梁畫棟,金釘朱戶,碧瓦重簷一座連著一座,眾人仿佛置身於天宮瑤池,也似遊走於禁宮禦花園內。
眾人進入富麗堂皇、燈火通明、美酒佳肴擺滿數桌的正堂,抬頭見欽宗皇帝已安坐於龍椅上,眾人下跪,山呼萬歲。趙桓請眾人平身入席,笑看眾人道:“眾位卿家一路辛苦,朕略備薄酒,為眾卿家洗塵接風。”欽宗把酒喝下,晁蓋等人也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近半月來,朕思緒萬千,數夜難眠,卿家為趙氏江山立下汗馬功勞,朕不知如何賞賜眾卿家為好。”欽宗滿臉笑容,令小太監給眾人再斟滿酒。
“皇上勞心勞力,微臣萬分感激,禦酒飄香,莊園宏大,正是晁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晁蓋昂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朱武、劉唐、雷橫也一同把酒喝完。
欽宗一怔,臉上微笑又現了出來:“為謝王兄南征北戰之功,朕下旨讓禦匠為王兄做了金塔一座。來人,把黃布扯去。”禦林軍諾,把晁蓋酒桌旁的一張大黃布扯下,大堂內立時金光閃閃,一座兩人高的黃金八麵玲瓏塔顯現在眾人麵前。
“謝皇上厚恩。”晁蓋領朱武、劉唐、雷橫三人跪在堂下道,“隻怕此塔不能安放在水泊梁山。”
“有此金塔陪伴在卿家左右,正好成全卿家‘托塔天王’的美名,何故還要對那偏僻的山野水寨念念不忘?”欽宗眼內露出一絲殺氣。
“我等就要陪哥哥重返梁山泊。”朱武、劉唐、雷橫一同上前護著晁蓋,眾禦林軍緊握長槍利劍指向晁蓋四人。趙桓一拂長袖,禦林軍收回兵器。
“哥哥,我等走。”朱武、劉唐、雷橫三人用勁,但覺頭暈目眩,渾身乏力。“哥哥,酒中有毒……”赤發鬼劉唐話未說完,已隨朱武、雷橫昏倒地上。
“求皇上賜晁某一把劍,讓晁某也隨眾位兄弟一起到陰曹地府走一遭。”晁蓋冷冷道。
“想太祖當年杯酒釋兵權,也未取石守信等人性命。來人,侍候忠勇王到後堂歇息。”欽宗起身,背向晁蓋
。
一陣寒風吹來,欽宗打了個哆嗦。“皇上,柴進王爺在堂外求見。”韓公公輕聲道。“傳!”
小旋風柴進大步進入廳堂,跪倒在酒桌之前:“柴世宗子孫柴進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叔,你可記得此是何地?”欽宗淡淡道。
“此乃先祖東郊行宮,名曰東進園。”柴進答道。“嗯,你果是柴家之後,隻是反心未泯,時刻想著聚集梁山泊烏合之眾,重奪你先祖柴榮的江山。”欽宗目光注視著台下的柴進。
“柴進不敢,隻求皇上再降隆恩,放了小人尚在天牢裏的父母妻小。”柴進再三磕頭。“要是朕不放人,你又如何?”欽宗讓禦林軍扶起柴進。
“皇上已拿下晁蓋,梁山泊土崩瓦解,天下太平,望皇上念及先祖禪位之情,留下小人父母妻小性命。”柴進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晁蓋雖是籠中困獸,但尚有數十條漏網之魚在大江南北遊走,叫朕如何吃得香,睡得安?王叔若是願把此酒吃完,你的父母妻兒即可離開天牢。”趙桓緩緩說道,韓公公把禦酒盛在托盤上,捧至柴進跟前。
柴進端起酒杯,手不住顫抖。“王叔不敢吃這酒?”欽宗抬手,先吃了一杯酒。“皇上說話可算數?”柴進問。
“朕一言九鼎,王叔若不信,此杯酒可免。”欽宗笑道。“謝皇上隆恩,柴進先下陰曹地府等候。”柴進把心一橫,張開嘴,把酒吞下。
血慢慢從嘴角流出,柴進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酒杯捏碎。
“皇上,當真要把柴家後人從天牢裏放出?”韓公公小心翼翼問。“人都死了,朕可以高枕無憂也,放了吧。”趙桓跨過柴進的屍體,走出大堂。
“王爺勿進,王爺勿進……”禦林軍阻擋不住鐵鞭王,讓呼延灼衝進大堂。呼延灼見柴進橫屍於大堂之內,內心一陣寒涼。“皇上在哪裏?”呼延灼衝出大堂,四處搜尋。
“朕在這裏。”在火把映照下,欽宗轉過身來。
“皇上,微臣魯莽,微臣叩見皇上。”呼延灼慌忙下跪。“卿家既然來了,有話就說吧。”欽宗心中不高興。
“柴王爺,他……”
“死了。”
“忠勇王……”
“到了該去的地方。”
“隻怕……”
“有何好怕?!”
“忠勇王為我大宋立下奇功,得此下場,隻怕此後無人再為朝廷出力賣命。”呼延灼歎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下之大,誰人不願為朝廷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光宗耀祖?”欽宗哈哈大笑。
“命都沒了,再多的榮華富貴也隻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請皇上三思。”呼延灼痛心疾首。
“卿家老了,淮西是個好地方,卿家就到那裏去吧。”欽宗邁步就走,把淒涼的鐵鞭王拋在身後。
“鐵鞭王素來袒護梁山泊賊人,不如……”韓公公追上欽宗,欲言又止。
“康王辦事不周,你等嚴加看管。”趙桓叮囑,韓公公諾。
轟,轟,轟,夜色中半空霹靂打響,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淋得禦林軍渾身上下濕透。“速速起駕,離開這個鬼地方。”欽宗爬上車,馬夫揚鞭趕馬快跑。寒風勁刮,暴雨猛抽,閃電響雷震個不絕,火把淋濕,漆黑中,戰馬撞作一團,亂得一塌糊塗。
水淹半尺,爛泥激起,車輪陷於泥水之中。禦林軍抬起馬車,欽宗龍袍打濕,渾身發冷。“皇上,不如在東進園歇上一晚,明早啟程,如何?”韓公公問。“那個鬼地方陰森恐怖,叫朕如何放心入睡?”欽宗左右為難。
“天降大雨,禦林軍亂作一團,如何護駕?若是半路有賊人掠奪,更為不妥。”韓公公渾身濕淋淋,咳嗽不止。“這個鬼天氣,氣死朕也。”趙桓無計可施,下旨原路返回東進園。
東進園各房內點起蠟燭,禦林軍兵手舉火把立於屋簷之下。韓公公命小太監為皇帝換上幹淨衣服,又安排酒席為皇帝壓驚。欽宗心煩意亂,接連吃下數杯美酒,方覺有一股暖氣從腹中升起。
書房外大雨滂沱,閃電響雷一個接一個在東進園上亂劈,震耳欲聾,嚇得值夜禦林軍個個心驚膽戰。轟、轟、轟,天雷齊發,電光亂閃,撞擊在東進園大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