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3 / 3)

女隊好比長春藤,女犯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著藤,藤兒連著瓜……

由於女少男多,即使拉藤瓜也變得緊俏了。想去女隊相親的人,首先得有人介紹,而且要得到女方同意才行。這種穿針引線的工作通常是靠已經成家的女場員來進行,因為她們最了解女隊那邊的人;再有就是派往女隊勞動的男場員,因為有些如殺豬宰羊、趕馬車之類的活不是女人幹得了的。這些人雖說不能開個婚姻介紹所,但他們的資訊以及給雙方傳話的事還是有代價的,你得買些東西去籠絡他們。一般說來,幹技術活的人找對象比在大田勞動的要占些便宜,這和社會上的工農差別沒什麼兩樣。

相親隻許在逢十的休息日進行,因為不能影響勞動。首要之事是去辦公室開具假條。幹部在查問女方姓名之後,打電話給女隊核實,如獲確認,始可領取假條。女隊處在遠離場部的偏僻之地,步行需得一個小時以上。為了一親芳澤,走這點路肯定不會覺得太長。

我至今還記得頭一回去女隊的情景。到達女隊之前,遠遠望見入口處有兩名女場員把守。通姓報名之後,我遞上假條,她們持假條入稟幹部,在得到許可後,領我進入一間稱為俱樂部的土坯房裏,房裏的桌凳全是泥土壘的。但見已有兩對“早起的鳥兒”在竊竊私語,以後又來了一對,加上我就是四對了。八個人擠在一間房裏,一點隱私都談不上,如果是談戀愛,這戀愛如何談起?如果是談交易,用現在的時髦說法,也隻能是“山寨版”的交易會了。多數人是頭一次見麵,若是沒看對眼,或者話不投機,往往談不上幾分鍾便說再見。能談下去的到中午可獲女方提供的一份午餐,這午餐與一般勞改隊的無異。

相親雖不好規定幾次成功,但也絕不允許那種曠日持久的“愛情長跑”。在談對象期間,男方往往會通過各種渠道給女的送些東西,如果他看上她的話。最常送的是一種粗製的餅幹,因為這是農場唯一的供應站所能提供的唯一食品,也是一般場員勉強買得起的。然而一旦餅幹送多了,談得成便沒事,談不成就有可能演變為一場危險的遊戲了。

小楊是個身材頎長、麵容姣好的女子。她和一個男場員相親已有一段時日了,不過大家都不看好他們的婚事。因為那個男的不僅長得五短三粗,而且還有一個和武大郎一樣的諢名“三寸丁穀樹皮”。“三寸丁”抱著誌在必得的決心,餅幹源源不斷地向小楊輸送。實際上“三寸丁”並非家境殷實之輩,他的錢全是從那十九塊半的工資裏摳出來的。小楊則抱著你願送我願吃的態度,全不考慮“三寸丁”的良苦用心。“三寸丁”倒是提過幾次婚事,都被小楊擋回去了。“三寸丁”心裏一急,便去報告女隊幹部。“三寸丁”如果說小楊看不上他,不肯結婚,那麼小楊並沒有什麼不對;但若是說她收了他許多餅幹,這在勞改隊就成了騙吃騙喝的問題。

女隊指導員和隊長都是軍隊轉業的幹部,她們訓起女勞教來,其言詞之粗魯,一般男人聽到都會臉紅。請看她們的經典訓詞:“……你們這些騷×,見到男人就走不動路!要是××癢的難受,自己抓把鹽去搽搽……”

小楊原是地質學校的學生、共青團員,她曾豪情滿懷地誓言踏遍萬水千山為祖國尋找礦藏。然而就在畢業前夕被一個口口聲聲要培養她入黨的書記誘奸了,而這人其實是有婦之夫。小楊不依不饒,可鬧到最後,被以“無理取鬧”為名押送勞動教養。

指導員和隊長在認定小楊是騙吃騙喝之後,決定予以嚴懲:強迫小楊嫁給“三寸丁”。小楊的個性剛烈,寧死不屈,結果便展開了下麵的一幕:

兩個女幹部在和男方的中隊幹部商議後,先讓“三寸丁”住進一間“新房”,然後逼迫小楊入住,小楊抵死不從,於是她們便吩咐幾個身強體壯的女勞教將小楊綁在一個擔架上,強行抬入“新房”,然後將房門反鎖。

據說小楊幾天幾夜不吃不喝,拚死反抗。以後不知是“三寸丁”的勸慰感動了她,還是餓得實在受不了,小楊最終放棄了反抗,於是一對“無”情人終成眷屬。

我不知道小楊後來的命運如何,更不知道其他在勞改隊結合的婚姻是否幸福。但老李告訴我,有不少人由於不同的原因離了婚,包括他自己。結婚或許不是出於愛情,離婚也說不上誰是誰非。這隻能說是一段苦澀的人生,一段在勞改歲月中無可奈何的人生。二十七塊錢和一掛驢肺二十七塊錢和一掛驢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