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翻案也翻不過來!”他說,“像你這種情況,我馬上就可以把你關起來,判個死刑,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說,“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翻案。”
“那你去知青辦想幹什麼?”
“想讓他們開個證明,南京的一家單位願意接收我。”
“算你識相。”王局長說著坐回了椅子上。“現在社會上翻案成風,很多人都想渾水摸魚。‘文革’期間,林彪、‘四人幫’迫害老幹部,的確是製造了一係列的冤假錯案,但對於刑事犯罪分子,定案大多是準確的。你屬於刑事犯罪,況且在逃多年,就算什麼事都沒有,就憑在逃這一條就夠你受的了,何況在逃七年!好在你有自首表現,我們也可以既往不咎。你的案子可大可小,完全取決於你自己。所以我要奉勸你,凡事都要考慮考慮後果,千萬不要鋌而走險嗬!”
王局長的口氣緩和下來,手離開了槍套,拿起了梳子。
我說:“王局長說得是,我絕不翻案,自討苦吃。”
“話又說回來了,”王局長說,“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沒個戶口、名分,在社會上也不好混呀。該幫的忙我們還是要幫的,小七子,你說是不是啊?”
“是,是,我們局長是最關心群眾利益的了。”小七子說。
“有什麼要求,你盡管提出來。”
自從上次離開知青辦,我已經絕了回南京的念頭。當我認出王局長就是王助理,心裏想的是,老莊子上的日子恐怕是過不成了,往後就要在監獄或者勞改農場裏度過餘生了。銀針和繼芳怎麼辦呢?我連想都不敢想。當王局長拍著桌子站起來,我知道這已經不是什麼“恐怕”的問題了,拋妻別子、淪為階下囚已是鐵板釘釘。悔不該踅摸著要辦回南京,聽信邵娜和繼芳的慫恿。女人哪,真正是頭發長見識短……
難道說這一切竟是我的多慮?看這光景王局長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幫我。我不僅沒有想到,而且死活也不敢相信。麵對王局長幫忙的提議,一時我竟然張口結舌,真的還不如他要害我呢。
“你有什麼要求,隻要我王某能夠辦到的,一定給你辦了!”
“我、我能有什麼要求?不過是想開個知青證明……”
隻聽王局長說:“好說,好說,小事一樁!”然後他轉向小七子,“我和羅曉飛也多年沒見了,好歹也是個熟人,你去食堂裏打兩個菜。”
王局長居然要留我吃飯。我慌忙站了起來:“王局長,我就不在這裏吃了。”
“客氣啥?那半碗疙瘩湯你不是沒有吃到嗎?今天我補償你!”他說。
小七子走過來,再次把我按坐在板凳上。他打開牆邊的文件櫃,丁零當啷地找出幾隻搪瓷菜盆,然後提上一隻熱水瓶,就開門出去了。
小七子從食堂打來飯菜,放在王局長的辦公桌上,排開搪瓷菜盆。桌上的那把槍被王局長收進抽屜裏去了。王局長彎下腰,從一頭沉的櫃子裏拿出一瓶洋河大曲,裏麵的酒已經喝了一半。他將半瓶酒放在桌子上,對小七子說:“去洗兩個茶杯來。”
我說:“我不喝酒。”
王局長眼睛一瞪:“我讓你喝你就喝。”
小七子洗了兩個玻璃杯,濕淋淋地拿來放在桌子上。王局長倒酒。他給我倒了滿滿的一杯,剩下的倒給了自己。我問小七子:“你不喝?”
小七子未及回答,王局長說:“酒就這麼多,沒他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