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說:“我喝不了這麼多,可以倒一半給他。”但轉念一想,終於沒有開口。
然後我們就開始喝酒。小七子以茶代酒,在旁邊陪著。一共兩個菜,一個豬血燒豆腐,一個青椒回鍋肉,味道還真是不錯。就這麼一吃一喝,彼此自然親近了許多。王局長說話也換了一種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戰友,至少也是個遠房親戚吧。
“曉飛,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王局長關切地問。
“也沒什麼,就在村子裏。”我說。
“哪個村子?”
“就是原來的村子,大範一隊。”
“那你不就成了黑戶了嗎?”
“也不是,我結了婚,有了伢子。”
“哦。”王局長說,夾了一塊帶皮的肉,塞進嘴裏咀嚼著,“沒得戶口,哪個肯把閨女嫁給你啊?”
他甚至已經不再說普通話了,而是隨我,說起成集一帶的土話來,親切得讓我坐立不安。但即使再親切,我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說來話長,這裏也不是一個說話的地方。
王局長不以為意,他說:“曉飛,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沒有死,那我們發現的那具屍首又是誰的?”
“這個,這個……”
實際上,我是很想回答王局長的,但真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王局長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他問:“你是不是殺了什麼人?”
我不禁一個激靈,馬上警惕起來,酒也不敢喝了,菜也不敢夾了:“沒有,沒有。”我說。
“那是咋回事呢?”
我欲言又止。
“說出來又沒什麼關係,我不是說了嗎,既往不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啦。”
“這個,這個……”
“我隻是有那麼一點好奇,就算你殺了人,找了個替死鬼,案子也過去那麼多年了,已經過了追究刑事責任的年限了。”
他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是不敢開口了。隻聽王局長繼續說道:“說出來我們也好幫你呀。”
小七子在一邊重複說:“說出來我們也好幫你。”
這以後,王局長就不再說話了。他的臉再次變得嚴肅起來,光澤退去,嘴角下撇,筷子停住。這時牆上的掛鍾當的響了一下,已經是下午一點整了。我別無選擇,隻好斟詞酌句抖抖嗬嗬地說:“死的是一個農民,是,是被他哥殺死的……兄弟打架,不小心,草叉戳的……後來,後來,我就頂了弟弟的窩子……”
“他叫什麼名字?”王局長問。
“誰?哥哥,還是弟弟?”
“哥哥叫什麼名字?弟弟又叫個什麼名字?”
“哥哥叫範為好,弟弟叫範為國。”
王局長說:“後來你就成了範為國了?”
“是。”我說。
“範為好呢?還活著嗎?”
“還活著,就在村子上,我們住在一個園子裏。”
這番談話以後,王局長就沒有再問什麼了。他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
“喝酒,喝酒,喝了好吃飯。”王局長說,“這麼點酒喝到這工夫!”說著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也喝幹了杯子裏的酒。
吃飯的時候,王局長和我開了幾句不無粗俗卻也無傷大雅的玩笑。無非是我有福氣,睡了人家的老婆,並且一睡就是七年,還睡出了一個“小把戲”。這番論調竟然和老莊子上的人一模一樣。我始終沒有緩過神來,戰戰兢兢的,生怕王局長又變回去,變得臉黑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