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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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知青辦,我就趕班車回成集了。心情格外輕鬆。我已經盡力了,對邵娜和繼芳都有了一個交代。不是我不想回南京,而是人家不讓我回,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以後就可以關起門來,繼續過莊稼人的日子,南京,甚至夢安我都不會輕易再去了。

當然了,出來跑一趟也有好處。得知了父親的死訊,外麵的世界就更加和我無關了。最後的一絲掛念被掐斷,可謂一了百了。邵娜也已經和大許結了婚,不是聽說,也不是胡亂猜想,而是我親眼所見。兩口子雖然磕磕碰碰,口角不斷,看上去不太融洽,但勝似融洽嗬。更何況邵娜前途無量,真的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在南京時我表現出的種種笨拙,甚至於醜態,真的非常及時和必要。無情的歲月使我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被破壞殆盡,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四年前邵娜離開老莊子後我體會到的那種平靜再一次籠罩了我,雖說有那麼一點空虛,但畢竟開闊得近於無限了。

在那輛左搖右晃的班車上,我不由地欣賞起路邊的鄉村美景來。田塊青黃不一,深淺各異,色彩豐富的大平原隨著車行,沉穩而緩慢地轉動著。遠處的村莊和近處挑著擔子走路的人都是我熟悉的,令人倍感親切。公路兩邊的小河如此清澈,河水碧綠。水草向著一個方向倒伏漂浮,有如無數柔軟的箭頭指引著老莊子的所在。自始至終我都保持著沉靜的狀態,並被自己感動了。

老莊子上也很安靜,男子漢和婦道們正在生產隊的大田裏勞動。甚至,村子上的狗也沒有怎麼叫,它們畢竟認識我,知道不是外人。

繼芳在家,沒有去上工。大概估摸著我今天回來,特地請了假。正月子上學去了。銀針帶著鍋巴跑出橋口來迎接我。隻是為好家那邊靜悄悄的,堂屋的門緊緊地關閉著。

自從大閨女出嫁以後,為好也不怎麼出工幹活了。他們家有為好媳婦、二閨女、三閨女掙工分,已經足夠了。我滿心以為聽見響動,為好會走出門來,笑嗬嗬地說:“兄弟,來家啦!”但是沒有。

繼芳燒了一大鍋開水,把冬天才用的澡桶搬了出來,讓我洗澡。雖然昨天晚上我在夢安的小旅社裏已經洗過了,身上一點都不髒,但還是笑納了。無論是縣城的小旅社還是南京的招待所,用蓮蓬頭淋浴怎麼比得上家裏的澡桶呢?

我脫光了衣服,整個人泡在熱水裏,手臂擔在澡桶沿上,雙手耷拉在外麵,閉上了眼睛。熱氣蒸騰中,繼芳用一隻葫蘆瓢不斷地添著開水。她抓起老絲瓜瓤子,抹上藥水肥皂,在我的身上搓揉著。看我洗得舒服愜意,銀針也要跳進來和我一起洗,被他媽擋在外麵,不讓靠近澡桶。銀針就自己脫了褲子,光著兩瓣小屁股。他的小雞雞就像是一把新茶壺的壺嘴,不過是向下的。

小家夥繞著澡桶跑了好幾圈,想找一個突破口。繼芳一麵給我搓背,一麵阻止他說:“讓你爹爹好好洗!”

我也拿銀針開玩笑:“你也是個小夥子了,光著屁股不害臊!”

“爹,你也不是光著腚嗎?”他說。

我無言以對。這家夥聰明得很,大人往往說不過他。

繼芳撩起澡桶裏的水,澆淋在我的胸脯上。

“真的沒有指望了?”繼芳問,自然是指我辦回南京的事。

“沒指望了,再辦下去沒準兒要出事。”我說。

“出事?”

“我是有罪在身的人,再辦下去沒準要進監獄,那就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銀針已經跑到裏屋裏去了,鑽進了被子裏。他待在床上等我洗完,好讓他媽接著給他洗。因此我們夫妻說起話來並沒有什麼顧忌。

“那就趕緊住手吧。”繼芳說,“也是怪我不好,不該讓你上南京的。”聽不出有任何的失望。

想起接到邵娜來信的那天,繼芳那樣懇求我,那麼激動,我有點想不通了。我不禁睜開眼睛看了對方一眼,那張臉上平靜如水,有的隻是歉意和順從。我於心不忍。“沒什麼,出去看看也好,也曉得了。”我說。

“是的呢。”

繼芳不再說話,更加賣力地幫我擦洗起來。一時間隻聽見洗澡水在澡桶裏晃蕩,澆淋在我身上的聲音,繼芳撈起手巾的聲音,以及喘息聲。我們夫妻呼吸相聞。

銀針隔著牆喊了一聲:“媽,爹還沒有洗好啊?”

“急什麼急?”繼芳回頭說,“有這工夫還不快去燒水!”

我突然想起來問繼芳:“怎麼沒見他大伯?”

“病了。”繼芳說。

“什麼病?”

“沒啥,嚇出來的,知道你去了南京,他就躺下了,兩天沒吃沒喝。”

“要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