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好回答:“兄弟說的是。”聲音甕聲甕氣的,但聽得出來他也很高興。
挖井隻用了一天的時間。然後戽幹井裏的泥水,將沙薑鑲嵌在井壁上。我還用沙薑壘了一圈井欄,剩下的沙薑鋪了一小塊井台,一口有模有樣的水井就修築完成了。沒有井蓋,就用鍋蓋代替,蓋在井口上,上麵再壓上兩塊土墼。這樣,正月子他們玩的時候就不會掉下去了。
從那井裏打上來的水,甘甜無比,也用之不竭。到後來,我們兩家基本上都不用水缸裝水了。用水桶打水是一種樂趣,孩子們尤其踴躍。
這天晚飯以後,我和為好去園子裏轉悠。我倆各持一杆旱煙袋,倒背著雙手,並肩而行。
先是去了為好家房子的後麵,那兒有一個積肥坑,氣味很大。積肥坑邊上,圍了半圈玉米秸的籬笆,下麵埋了一隻糞缸,算是廁所。廁所後麵的地荒著。我說:“咱們把這坑給填了,種竹子。”
“那茅房呢?”為好問。
“買兩個馬桶,一家一個,就不用糞缸了。”
“在屋裏拉屎?”
“在屋裏拉比在外麵拉要衛生多了,人糞也容易積攢。”
為好“嗯哪”了一聲,表示同意。然後我看了看為好家的房子,說:“屋後麵要挖一道溝,竹子的根會亂竄,破壞牆基。”
我們一路轉到了園子的東邊,那兒沒有界河,緊挨著生產隊的大田。我說:“東邊種刺槐,刺槐好活,又有刺,可以當籬笆用。種上兩排,連狗都鑽不進來。”
“兄弟說的是。”為好說。
之後,我們又轉到了園子的南邊。我說:“南邊可以種點正經樹。我算了一下,這一條邊至少可以種四五十棵樹,以後蓋瓦房就不用買木料了。”
“還要蓋瓦屋?”
“要蓋,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種什麼樹呢?”
“我還在想呢。”我說,“不過,家門口倒是可以種幾棵楝樹,楝樹不生蟲,長大了可以乘涼,夏天的時候在下麵擺上小桌子吃飯,也不會有毛辣子掉進飯碗裏。楝樹根的皮煮水喝,還能打蛔蟲。”
“你咋什麼都曉得呢?”為好說,口氣不無羨慕。
我說:“也沒什麼,都是書上看來的。”
為好歎了一口氣:“還是識字好啊,不像我,年紀都一把了,算是白活了。”
“老大,你可別這麼說,這個家還得你來當呀!”
“我不行,我不行。”為好說著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我繼續著自己的思路:“可惜這裏的樹種有限,要是能弄到泡桐和梧桐就好了。泡桐長得快,又直,材料可以做飛機模型或者收音機的外殼,縫紉機的麵板也是泡桐做的。梧桐就更不用說了。法國梧桐太漂亮了,南京的大街上到處都是,夏天的時候遮天蔽日,就像搭起了綠色的帳篷……”
我說得興起,一時有點忘情。再看為好的時候,他已經不說話了。園子裏這時已經完全黑暗下來,遠處的房子裏還沒有點燈,顯得陰沉沉的。水邊倒是無遮無攔的,相對較亮。我和為好沿著發白的小路向園子的西邊走去。
“這路的兩邊可以種上向日葵,大人伢子都有葵花子吃了。”我說,“河邊上種蔬菜,澆起水來也方便。”
“不種麥子了?”為好問。
“不種了。咱們可以多種點生薑、辣椒,拿到成集街上去賣,有了錢再買糧食也是一樣的。我算過賬,比種麥子劃算多了。”
為好慚愧地說:“我種了一輩子的地,也沒有你曉得多嗬。”
我還是那句話:“沒什麼,都是書上看來的,也沒有經過實踐。自留地種壞了你可別怪我呀。”
“我歡喜還來不及呢。”為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