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叔去公社的供銷社上劃玻璃,你去不去?”我問二閨女。
“去,我幫你挑來家。”
三閨女在旁邊著急地說:“我也去!”
我逗她:“你去能幹什麼?”
三閨女:“我和二姐把玻璃抬來家。”
身後房子的牆上,被擴大的窗洞已不成方圓,像張大嘴似的張開著。閨女們一點也不在乎我把她們的家弄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忙活的時候,正月子在地上玩著刨花。
天黑以前,窗框終於安上了牆,窗扇也裝在了窗框上。窗框與土牆之間的縫隙被塞進一些碎土墼,再用和了麥秸、稻殼的稀泥填充抹平,整麵牆都不一樣了,整所房子都不一樣了。我做的窗子還真的像回事。孩子們高興得又蹦又跳。
第二天,為好帶著大閨女去了一趟成集,去供銷社裏劃玻璃。本來我是準備自己去的,為好死活不同意,說是讓我在家裏歇歇。我知道他是怕我惹出什麼麻煩,所以也就算了。大閨女興衝衝地把玻璃挑了回來,不禁氣壞了二閨女、三閨女。安上玻璃以後,那窗戶就更像窗戶了。二閨女和三閨女當作鏡子照了又照,她們又高興起來了。
屋子裏麵就更不用說了。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一直照到了石灰水刷過的白牆上,比屋子外麵還要亮堂。繼芳對我說:“這屋裏亮得能瞧書了,沒得事,你就瞧瞧書,不要整天的忙。”
考慮到她大字不識一籮筐,這話讓我感慨了半天。
接下來是挖井。我特地選擇了空地靠中間的地方,一钁頭掘在了那條沙薑鋪成的分界線上。钁頭掘完,再用鐵鍬挖,最後用鐵鍁鏟。挖出的土在我的四周堆成了一個圈。地麵在升高,我卻向下陷,就像是要把自己給埋了。這種感覺有點兒奇怪,甚至有一點點美好。
挖土的間隙,我站直了身子,稍事休息,身體的一半已經沉到地下去了。越過剛挖上來的新土打量兄弟兩家的園子,感覺真的不太一樣了。
通向橋口的小路上,二閨女、三閨女正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她倆分別挎著一隻籃子。二閨女的籃子大一點,三閨女的籃子則很小,都是一副很吃力的樣子。到了房子前麵的空地上,小姐妹掀起籃子往地上倒去,一些沙薑滾了出來。然後她們蹲下身,將地上的沙薑往沙薑堆上扔。那沙薑堆已經堆了兩尺多高了。扔完沙薑,姐妹倆跑了過來。現在,她們和我幾乎一樣高了。二閨女平視著我的眼睛說:“叔,還夠不夠啊?”
我說:“不夠,越多越好,再去撿。”
姐妹倆就帶著空籃子又跑走了。
這會兒,正月子正在裏屋的涼車子上呼呼大睡。
撿來的沙薑是準備鑲嵌在井壁上的。當地不產磚頭,也沒有石頭,就隻好用沙薑代替磚石了。
繼芳、為好他們收工回家,都跑過來蹲在坑邊,看我挖井。這時候,我整個人都已經置身於挖開的洞中。抬頭看去,“井口”上環繞著一圈麵孔,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個個都很興奮。為好衝著下麵大喊:“兄弟,你上來,抽袋煙歇歇,我下去!”
說著他伸出一隻手,我抓住後,為好又加上了一隻手。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為好的媳婦抱著為好的腰,繼芳和大閨女拽著為好媳婦,大夥兒合力把我拉了上去。
為好撐著泥地跳了下去,操起鐵鍬就開始挖土。我搓著手上的泥,繼芳早已點了一袋煙,遞了過來。為好媳婦回屋子裏打來一盆洗臉水,遞給大閨女,對她說:“去,端去給你叔洗把臉。”
大閨女端著臉盆走過來,對我說:“叔,洗把臉。”
我說:“不忙,不忙,先放地上。”
隻見為好將黃蒼蒼的生土一鍬一鍬地遞上來。隻見鍬頭和黃泥,已經看不見他的腦袋了。
突然為好在下麵叫了起來:“兄弟,見水了!”
當地是平原地區,水網密布,地下水位很高,見水並不稀奇——平時挖一個三尺深的樹洞都可能見水。但我還是很高興,衝著下麵大聲地說:“哈哈,勝利在望!老大,以後我們就吃這井裏的水,用水在河裏,吃用分開就不會生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