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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幹就幹,我開始了種田實驗(種自留地),兼帶整飭園子。有關的知識自然都是書上看來的,也不知道是否有用。臨下鄉的時候,父親曾經送了我幾本有關農業生產的書,其中就有《科學種田》、《怎樣種蔬菜》、《果樹嫁接的技術》以及《養牛一百問》。那養牛的書如今是用不上了,種菜的書卻很及時,至於種果樹什麼的就隻有等以後了。好在我的規劃是龐大的,前景是光明的,要幹的事情非常多,隻有一步一個腳印地來。
我也想過使用化肥,用120浸泡菜種,可惜這些玩意兒一時半會弄不到手,何況還得花錢,因此隻好納入未來的計劃裏。如今隻有因地製宜,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
這天,我領著二閨女、三閨女將辣椒苗移往西邊河邊的菜地。如今,我幹活的時候都帶著她倆,她們則拉扯著正月子。就好像我們是一個生產隊,我是隊長,孩子們是社員。也像是一個工作組,我是王助理,而他們是勤務員。有時候我也不必親自動手,在旁邊動動嘴,指點閨女們怎麼幹就行了。
二閨女、三閨女將辣椒苗每兩棵栽入一窩穴裏。栽好了一排,再栽另一排。兩排辣椒苗對得整整齊齊的。看來姐妹倆以前就幹過這活,不是栽辣椒就是栽別的什麼。
我端詳了一會兒,然後撿起一根樹枝,將兩排的四窩辣椒苗連起來畫了四條線。“這是一個什麼形狀?”我問她們。
“方的。”二閨女說。
“真聰明!”
然後我起出一窩辣椒苗,往後移了約一寸,再栽下去。我將這窩辣椒苗和另外兩窩辣椒苗連起來畫了三條線,問閨女們說:“這又是一個什麼形狀?”
“方的。”三閨女搶著說。
“不要瞎說!”二閨女說三閨女。但她也說不出是什麼形狀。
於是我就告訴她們:“這是三角形,要像這樣栽,一樣大小的地方能多栽十幾窩。記住了,三角形,有三個角,一窩辣椒就是一個角。”
姐妹倆把她們栽的辣椒苗都起了出來,按我的說法重新栽了一遍。
這時一群鴨子呷呷地叫著,從小河的一頭遊了過來。我是先聽見鴨子叫才看見鴨子的,看見了鴨子這才看見了大禿子。後者拿著一根長竹竿,不斷地拍打著水麵,鴨子是被他趕過來的。
大禿子在河對岸走到與鴨群平行,到了我的正對麵,仍沒有停下。他邊走邊衝這邊說:“隊長問為國去不去開會?”
“什麼會?”我問。
“中央的文件下來了,去開會隊上記工分。”
聽到“中央文件”幾個字,我心裏動了一下,但也隻是動動而已。這實在是不幹我的事,還是指點二閨女、三閨女栽辣椒比較有意思。再沒有比教會她們改變株距、行距更好玩的了。於是我對大禿子說:“你告訴隊長,我就不去了。”
大禿子“嗯哪”了一聲,趕著鴨子走遠了。呷呷的鴨叫聲不絕於耳,最後完全安靜了。耳邊唯有鄉村持久的寂靜以及小锛刨土的嚓嚓聲。
我對姐妹倆說:“等年底辣椒賣了錢,叔給你們做新衣服。”
二閨女說:“我要做紅褂子。”
三閨女說:“我也做紅褂子。”
“成。”我說,“叔給你們做紅褂子過新年。”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端一碗山芋稀飯走到門外,在門口蹲下來。為好也端了一碗山芋稀飯,從他家的堂屋裏出來,在門口蹲下來。我倆各自捧著飯碗,邊吃邊說閑話。這幾乎已經成了慣例。
隻聽為好說:“林禿子帶了一群老婆爬上飛機,得了瘟病出汗,架不住從天上掉了下來,林禿子的三叉骨都摔斷了……”
說的自然是會上傳達的事,我聽了不禁吃驚。所謂的“林禿子”自然是指林彪,那可是毛主席最親密的戰友和接班人嗬。其它的內容我則百思不得其解,想問為好,但知道問了也是白問,還不如自己慢慢地琢磨。
我邊喝稀飯邊苦思冥想,轉動著手上的飯碗,嘴巴湊在碗沿上。就這樣左轉一下,右轉一下,碗邊上較涼的稀飯就被我吸進嘴裏去了。喝稀飯可是一門技術,如今我已是熟能生巧。半碗山芋稀飯下肚以後,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不禁笑出了聲音。
“你笑什麼?”為好問。
“怕不是一群老婆吧?是葉群,林彪的老婆叫葉群。”我說。
為好“哦”了一聲,似乎也明白了。
我又說:“也不是三叉骨斷了吧?是三叉戟飛機,飛機是三叉戟的。”
“什麼?”
“三叉戟是飛機的一種型號。”
為好又“哦”了一聲。
隻是這“得了瘟病出汗”我怎麼也想不通,但無論如何林彪是完蛋了,還有葉群。我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對為好說道:“老大,真是大快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