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黑屋斷片
對於看守所的這段經曆，我寫過一首散文詩，後來發表在《 散文詩 》上。
一
鐵爪編織的黑網堅韌無比，黑夜因此而悠長，讓自由懸浮著。
黑屋空了多久，自由就活潑了多久。
二
有人將房子掏空，以為可以掏空人的靈魂。處心積慮地等待為著一個少年的到來。以為一個少年的靈魂可以在黑寂中死去。
三
我的雙手被反綁到了頭頂，身體錯位似的失去了疼痛的知覺。從兩排雪亮的刺刀下經過，陰暗的長廊之後，一間黑屋的門敞開著。
是因為什麼、因為誰我必得在這個春節之夜走進一間黑屋。
它比冰雪更寒，讓一個少年的心涼透。
四
1967年春節之夜發生的一切，改變了人們對新春的祈盼。縣城裏奔跑著征服者和被征服者，抓人的人和被抓的人。
千萬種聲音隻有一個人的語言。
五
橫走三步，豎走四步。黑屋不大，大的是無邊的黑暗。它像荒涼了一個世紀。
六
天花板上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燈泡，搖晃著半明半暗的光，這虛微之光有了朦朦朧朧的影像，如一個詭詐的輪廓模糊的天眼，眼珠是黑幕裏墜落下的一點星光。
無法丈量的便是這荒涼的黑裏光的幻影。
七
這是牆嗎？是堅冰峭岩，透心的寒。
波濤洶湧中魅影重疊，浪濤過去，嘩嘩流水聲中一個聲音吼著：去死吧，沒有靈魂的人！
這是我嗎？這是我，是被掏空了靈魂的影子。
因為孤寂而變得怯懦的我，被黑夜脫下了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外衣。
八
我所自豪的還有另一個我，是那個獨自行走在黑夜之中，在一夜之間將四麵磚牆刷上紅色大標語的小姑娘。少年火熱的心，讓那個黑夜熊熊燃燒。
九
黑幕遮蔽了一切，我在寂靜之中思索起屈辱與永恒。
屈辱，被踐踏的浪漫豪情。空想的理想主義者，自認為得意時，恰恰迷失了自己。
永恒，無邪少年不容褻瀆的真誠。它讓一切罪惡黯然失色。
十
當我們處在瘋狂的時候，黑暗沉默不語；
當我們理智的時候，它便光芒四射。
十一
像出鞘的鋒利的刀劍，穿透黑霧的重重魔障，撥開虛華的包裝見其真實的質樸。
像突然襲擊的龍卷風，讓黑屋坍塌，將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扔在荒島上，於絕望中聆聽來自天堂的聲音。
十二
自由之聲的歌唱，離我有多遠呢？
黑暗說道：獻出你的青春，是成長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