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仁和街重建工程首期完工的爆竹聲響起的時候,陳仰穆的名字就跟著響遍了汕頭埠。從崎碌路走來,當頭一個牌坊,上麵“仁和街”三字用古版金漆得鋥亮。街口第一座建築物就是陳氏的恒穆商行。這商行建得真有氣派,前庭留了個小花壇,壇前砌個小水池,池中是遊魚尾尾,睡蓮飄香。而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立在大門口正麵的那一方照壁。那黑金剛石打造的底座上嵌了“恒穆商行”四個金漆大字。照壁的主體部分是一幅大型的嵌瓷圖像,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繽紛奪目。從揭幕那一天起,汕頭市民就成群結隊前來觀看,賓客絡繹不絕,都說名不虛傳。這畫麵上塑的是一艘大型的三桅木帆船,昂首翹尾,紅頭魚眼,船樓聳築,雲帆高幟,這就是潮人世代賴於出海貨運,過洋謀生的三桅紅頭船!海浪碧藍如緞,海灘鋪金灑銀,煙籠沙堤,綠柳垂苕,遠處碼頭上有搬運貨物的船工在勞作,近處淺灘有螃蟹、彈塗魚、龍蝦或在爬行或在翔泳,淺水中海帶、海蜇、紫菜曼舞輕盈。左上角“海國安瀾”四個隸書大字突出了潮汕這一方與海緊密相依的土地共同的願望。而所有這一切,都用一片片薄如指甲,大小不一的瓷片嵌塑而成!主體建築則完全采用歐陸風格,雄偉壯觀。
秋天,說來就來了。陳仰穆趕在回暹羅之前,決意為兒子陳海國完婚。
姻緣有時候也會開玩笑。這天,林雲翥跟芮半閑、徐福文一同來饒村陳家做客。芮半閑一下子被這一座豪宅震撼了。他拉著陳仰穆的手激動得一時做不起四句,卻信手拈來念起了《阿房宮賦》:“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又說,“仰穆,你這裏哪裏是荔園新宅,這裏是阿房宮啊!”
蔡雁秋被芮半閑的憨態逗笑了,說:“芮先生你見多識廣,知道阿房宮真有我們潮州的駟馬拖車架勢大?”
“嘿,嫂子見笑了,我這是打比方嘛。那阿房宮是大,道是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可我看倒不如這荔園,荔枝紅如丹,綠水回且環,聞雞男起舞,對月女梳妝……”芮半閑就是貧嘴,一激動連詩意都有了,卻被同行的林雲翥打住。
“山內,你別在雁秋麵前掉書袋了,人家是書香門第出身,讀的書可比你多得多,什麼男起舞,女梳妝,那不成了帝王後宮?”
“嘿嘿,大先生真會開玩笑。我哪裏有半閑先生的文墨?隻是荔園農舍,哪用得著那麼多雅辭來誇張?”蔡雁秋捧出剛從店仔頭買來的新出龍眼待客,又說,“先生遲來一步,要是趕上荔園的荔枝甜熟,那才好吃呢!”
“山內,你匆匆而來,有事?”陳仰穆一直笑著不發一言,等到大家的龍眼吃夠了,才問起芮半閑的來意。把芮讀做山內其實不是陳海國首創,早在暹羅,山內就已經成了芮半閑的綽號了。
“我能有什麼事?嘿,女兒出嫁了,卻把個斑妻留家中無人照料。我此次是專門來帶斑妻一起過番的。過幾天就搭船走,來跟你說一聲,以後免你再走店仔頭了。這些年多虧你照應。倒是福文有事。”山內說著,將徐福文推到跟前。這福文是個極愛麵子又極重情義之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向別人啟齒求助的。
“穆,我是……唉,我是……”徐福文支支吾吾。
“福文,你看你,這樣就見外了!快說,啥事?”陳仰穆知道徐福文靦腆,有事開不了口,就先提了頭。
原來,不久前,徐福文的漁船在南澳海外觸了礁,人是救起來了,船卻毀了。一家數口,生活難以為繼。一早到林雲翥處療傷,正好碰到芮半閑,三個人一聊起來,就想念陳仰穆了,茶都顧不上喝就奔饒村而來。一路上,芮半閑就給徐福文出主意,說當年陳仰穆在樟林,沒少喝徐家的好茶,讓他跟陳仰穆開個口。
陳仰穆聽了,就讓蔡雁秋送來一百大洋。蔡雁秋安慰了徐福文幾句,又問起徐的女兒來,對兒時曾到陳家做客的小女兒又多了一份憐惜和關切。
說不清蔡雁秋是想要兒媳婦心切,還是對徐家女兒留有好感,三言兩語,竟然說下了這門親事——讓待字閨中的徐桂花嫁給陳海國!
這是好事。林雲翥第一個叫好,陳仰穆雖覺唐突,可一時也無話說,徐福文連連道“高攀了,高攀了”。趁熱打鐵,陳海國一踏進家門就被母親領進房中數落了一番。沒想到,陳海國竟然當著徐福文和芮半閑,把婚事答應了下來!
陳家的紅頭船務必趕著秋天季候風出發方能如期到達暹羅。此行,不僅陳仰穆隨船同往,還帶上芮半閑夫妻跟阿樂。阿樂的父親在暹羅山巴內為他找到了能解蠱毒的師父,急著讓阿樂過去治療。出發前,陳家就隆隆重重地把婚事辦了,將徐桂花娶了進來。至於陳仰穆為何迫不及待地要趕回暹羅,除了林雲翥,誰都不知道。至於陳海國為何不假思索地答應同徐家這門親事,除了他自己,也是誰都不知道。
陳家的船隊整裝待發,總共是六艘,是支不小的船隊了。可是擠在鱗次櫛比的、多種多樣的洋船中,這些紅頭船簡直就是六隻木屐,已經沒有往昔的威風了,在海浪的拍打聲中搖搖晃晃,顯得單薄又寒酸。在陳海國的記憶裏,紅頭船可不是眼前這副模樣。兒時,他一次次地在樟林港溜達,見那成行成片黑壓壓停泊在樟林港的紅頭船陣,就像一個神話裏的王國,威風八麵,壯闊昂揚。尤其是這種三桅五層大船,走進船中就如同走進一座宮殿。那時候,擁有一條這樣的船,行駛在茫茫的大洋上,像父親那樣禦風蹈浪,暢行海國,是他最大最美的心願。可是眼下,被逼從樟林港遷徙而來的紅頭船,靠在這汕頭港上卻變得如此畏縮!這大與小都是相對的,確實是這樣。這些停泊在港裏的外國輪船竟可以不用風帆,它們都豎著一根大煙囪。據說行駛的時候不借風勢,全憑蒸汽機發電推動前行,其速度比帆船要快好幾倍!其貨運量就更沒法比了,僅從船體上看,就是一隻肥貓跟一隻小老鼠。相形見絀啊!就像樟林港必然要被汕頭港取代一樣,這紅頭船,也必將完全被外國洋輪所取代!
啟帆了!陳家的紅頭船又一次起航了!剛從媽祖宮祭拜過媽祖的陳仰穆,得到了神明的庇護似的,神采煥發,心閑氣定。他獨立船頭,不停地朝岸上的人們揮手……
送走了父親,送走了船隊,陳海國賴在家裏三天三夜足不出戶。
眼看著新媳婦的眼圈如同用毛筆畫上一圈墨水般,當媽的就心疼起兒子來了,幾次想進新房看看,都被兒子拒之門外。蔡雁秋心裏就一直不是滋味,生怕兒子拿捏不住,沉溺太深。想想,又覺得自己多慮了。剛辦完喜事時,擔心兒媳婦不中兒子意,總是踮著腳跟去聽房,為房中過於平靜而惶惑;如今眼見一對新人嵌上了,又為兒子的身子骨犯愁。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知道怎麼搞的,每到了夜裏,她就心神不寧,滿腦子盡是新房的動靜,仿佛連兒媳婦的叫床聲都聽得真真切切了!
春嫂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吃早粥的時候,就著酸鹹菜隨嘴念叨:“燒糜損鹹菜,雅女損兒婿。”說著,又朝少奶奶徐桂花瞅一眼。徐桂花在陳家還沒有確立起應有的尊嚴,連傭人都沒將她當主人待。雁秋就曾因此訓過下人:“主慈被奴欺,你們可得有個度數!”眼見大少爺為她所迷,又見太太搖頭歎息,下人們就多了些想法,也多了些話敘。當著桂花的麵,春嫂就講了一個新媳婦的故事。說是從前呀,有個新媳婦生得俊,細皮嫩肉。新郎官又是個獨苗,嬌氣,瘦得跟貓一樣。做母親的就特別關注這對新人的動靜。早起時,總斟酌著兒子的氣色,睡前,總叮囑兒子別貪玩,早睡。可是,新夫妻有新節奏,往往沒有按照老母吩咐的作息。眼見得兒子日漸消瘦,臉色發青,為母的就心如刀割,坐臥不安。婆媳間有些話又不好明說,做母親的就隻能旁敲側擊,偏偏這新媳婦不解其意,每日照樣打扮得清清爽爽,怎看怎好看。當母親的益發難受,就對新媳婦說自己有件上衣,沒穿過幾次,還說媳婦穿準合適。新媳婦得婆婆見贈,高興極了,當即就穿上來。果然合身,可惜是黑色的,不靚。這時,卻見婆婆哭了,哭得一塌糊塗。新媳婦不解,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隻聽婆婆邊哭邊嘮叨:“我兒沒救了!你這身腰被這黑衣裳一襯,這人就更妖嬈了!我兒的小命,遲早會斷在你的手裏……”
蔡雁秋聽了,揚手打了春嫂一屁股,笑著說:“你這破銅鑼嘴!當年我穿那一身烏香雲衫時,你不就也講了這個古?是罵我風騷了不是?”
春嫂忙拱手作揖,連說不敢不敢。
徐桂花聽了,紅著臉折回房中去,一上午都不出來……
蔡雁秋當晚又睡不著了。睡不著覺對她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饒村女人的夜,有很多是不眠的。這十戶有九戶過番,女人們不是思夫就是想兒,想兒好過,思夫難熬!
這難熬的夜,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捱法。最不齒的是紅杏出牆,最無奈的是坐等天明,最傻的是自虐,最苦的是自慰……還有一種是最殘酷的,那就是自殘!蔡雁秋絕不會有什麼非分之舉,但她也非無情之物。正因為至情,她才會嫁到饒村,正因為摯愛,她才甘於獨守愁廬!可是,她也是女人,一個品味過男人,一個體味過女人在男人身上所能夠得到的全部快樂和幸福的女人!“更重重,遠水孤雲”,把兩個火熱的身體隔得無限遙遠,“向年年,芳意長新”,又一下子把兩顆饑渴的心拉得極其貼近,那簡直就是伸手可觸!正因為貼近,所以益發難以忍受!“亂花飛絮裏”,“朱顏空自改”,負了青春!蔡雁秋喜歡將韓縝的《鳳簫吟》一句一句拆開來品味,她覺得這最後一句,真應該改為“負了青春”!傭人春嫂是饒村最苦的女人,新婚第三天,丈夫就過番去了,並且一去不還。丈夫之於她,除了讓她明白了一點男女之間的事,除了讓她忘記當姑娘時的名字而由著全村人叫她春嫂之外,好像就沒有再留下什麼了。然而,恰恰就是這明白了的一點男女之事,讓她苦了一輩子。她是個直爽的人,又是個貞節之婦。但她有一個飽滿而騷動的軀體和一顆充滿欲望的心!為了打發這漫漫長夜,她用盡了所有能夠想到、聽到的辦法。對於仁慈善良的太太雁秋,春嫂無所顧忌,私下裏總把愁苦、鬱悶乃至如何解脫都對她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蔡雁秋同情她,但有時聽了又會嫌惡她,可過後還是同情她。當女人苦,當守活寡的女人更苦!有時候,她會跟春嫂一樣,抱怨自己的身子怎麼會有那樣多的欲望,那樣多的激情,那樣多的……她總是沒有勇氣麵對。自從讀了郭良修的那首歪詩,她竟然對自己的身子有了深切的認識!荒唐之至!自己身上的物件,居然要待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來點破來提醒來形容!怎麼就能描述得如此逼真呢!她忐忐忑忑拿鏡子端詳過了,果然如海棠花開,果然如蚌露唇,果然如鶯藏舌……這造物主,怎麼就有如此細致如此耐心和精細的技藝,雕塑出如此精美絕倫的尤物呢!這等晶瑩剔透的寶物,怎麼就隻能與男人一起分享才得快活,沒有男人就成了累贅成了冤孽呢!每當難於自製的時候,蔡雁秋就會想起春嫂講過的一件傳聞,僅僅是傳聞,卻令她毛骨悚然。自古以來,女人自殘者多的是,可就是沒有一樁會如此痛徹心扉:道是從前有一個女人,天生的善淫,卻心氣高尚。為了斷其淫根,想盡辦法,都未能奏效。一日從打鐵鋪經過,先是見打鐵師父壯碩,頓起淫念,身子軟了一半。正停步不前,突然耳邊響起“滋——”的一聲,方見打鐵師傅將一片鐵件沒入水中,濺起一股濃煙。隨著這一熱一冷,鐵件便鍛成器。這女人,居然由此得到了啟發,產生了聯想。她終於找到了治淫的辦法!回到家中,她找來一塊嶄新的瓦片,用炭火烤了起來。此刻,她就如同要接受剃度的虔誠信徒似的,沐浴更衣,焚香入靜。當她仿效打鐵師父那同樣的動作,猝然間讓下身發出同樣的“滋——”的一聲絕響!整個世界頓時灰飛煙滅……每當想到這裏,蔡雁秋就會出一身的汗,就會使勁夾住雙腿……
三月的夜,濕潤而溫和。蔡雁秋迷糊中又做了一個夢,噩夢。夢醒時分,她渾身掉水裏似的冰冷。直愣愣地躺在床上,雙眼一動不動。一股尿臊味從被窩裏溢出來,誘使她的眼角滴下兩顆淚珠,悄然落在枕上,她擦都懶得去擦一下,涼滋滋的直往心裏遊去。她隻感到冷,仿佛一動就會起雞皮疙瘩。這冷,發自內心深處!夢境再一次清楚不過地在她的眼前重現了起來:
仰穆前頭走,她在後麵跟。路是出北城門的路,崎嶇,十彎八曲。可她就是不鬆手,如同抓緊風箏的繩子!背後,哪來的妖冶女人?走路比她還快!她看到對方的一雙大腳,沒穿鞋,是天足!小時候,她纏過腳,不好走路。瞅著自己一雙小腳,她急了,眼看那妖冶女人趕上來了……不行,她憋著尿,很脹。她隻好放手,躲進路旁的草叢中,蹲下來的時候就沒找到那女人,卻聽到仰穆在說話,跟那女人在說話……她急得尿不出來……這時候,草叢後麵就探出一個頭來,“銀線絲絲非細雨,明珠點點濕輕塵……”這不就是郭先生嗎?你怎麼在這偷……偷……她猛然驚覺,雙手捂住下體……猛然間,她又尿了一床。
她已有許多日子沒有尿床了。這時節尿床可真麻煩,連日陰雨,這一床被褥要晾多久才會幹爽呢!她很懊喪。被褥濕了讓阿蓮換上一床新的就行了,可是趕不掉的是那夢境。
過兩天就是媽祖生了。蔡雁秋腦子裏浮現饒村碼頭那莊嚴的神廟。媽祖,是海神,是保佑出洋的人平安歸來的神。在閩粵沿海,到處都可以見到“天後宮”、“天後廟”、“媽祖廟”……蔡雁秋對媽祖有著一份特別的崇敬之情。很小的時候她就跟在母親的身後,一次次地在這位慈祥的女神跟前跪下,祈求保佑出洋的父親、兄長一帆風順,平安歸來!後來,她又一次次帶著海國,在饒村碼頭那座“天後宮”裏燒香求禱,願天後聖母為仰穆、為陳家的船隊保駕護航。她清楚地記住了這位有著一張美好容顏的娘娘,那注視著海麵、注視著百姓的眼神是那樣的親切和專注!還有,每一抬頭,她又會看到那一方高懸的巨匾,寫著“海國安瀾”四個大字!這是清朝名相劉墉的親筆題匾。字體厚重,筆墨渾圓,但願海國永得安瀾。作為女人,作為母親,她就用不著為男人為兒子再做噩夢了!
起床的時候,蔡雁秋就讓滿蓮將棉被褥搬到後包向陽的地方晾曬,又讓其將劉得清找來,劉得清當上了陳府的管家,他每天起得比誰都早,又睡得比誰都晚,每一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條,還有餘閑時間泡功夫茶,讀讀隨手揀來的一本書,一張有字的紙。
“老劉,你到奉政第去,再給媽祖生捐兩台紙影。”蔡雁秋將幾枚大洋交給管家。這祭祖拜神的花費,蔡雁秋從來都是從自己的腰包裏掏錢,這樣才顯得心誠。
“太太不是已經捐了四台嗎?還捐?”劉得清疑惑,但仍然上前接過大洋。
“就再捐兩台。那四台捐在媽祖廟前,這兩台就專門捐到荔園來演。媽祖生這一日,荔園也得熱鬧熱鬧!”蔡雁秋露出虔誠的笑意,心情比剛才起床時好多了。
荔園人氣見旺。媽祖生這天,紙影班子果然在荔園搭起了台子,唱起了潮劇,兩台對陣,平添了樂趣。這戲棚腳下,自然就圍滿了老人、婦女、小孩,哪一台唱得好,哪一台就圍得熱鬧。
滿蓮喜歡看,少奶奶徐桂花喜歡看,太太蔡雁秋更喜歡看。但各自的身份不同,這看法就各不相同。蔡雁秋坐在陳府靠戲棚子的窗下聽,偶爾會踮著腳朝窗外瞅上幾眼,就心滿意足了。徐桂花禁不住,搬隻凳子坐在陳府的大門樓內,遠遠地瞅著,聽著,仍不解饞似的,但礙於麵子,不敢再上前。滿蓮就不同了,她一得空閑就踮到戲棚腳下,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成了一個戲迷了。不可理喻的是陳海瀾,本來該是最貪玩的時候,卻對這些唱唱念念、花花綠綠的東西不感興趣。這孩子心氣高,性子倔。一門心思跟著私塾先生一字一句讀書,一筆一畫寫字。回到家裏,仍抱著書本不放,最多也就在後花園撲撲蝴蝶,摘花弄草。好像誰都跟她親近不得。
潮州紙影班子很多,在鄉間深受歡迎,逢年過節,喜慶日子,都要請紙影班來熱鬧一下。有的一下子就請十班二十班,擺成烏龍圈,辦成大雜燴。這紙影的劇種,源自中原,宋時始傳入潮州。初時與中原的皮影戲沒有多少區別,隻是潮州沒驢皮,就改用紙板,潮州有潮劇,唱的念的都與潮劇舞台上無異,各種人物如生、末、旦、醜四大行當相匹配,戲劇效果則通過燈光投影劇棚窗紙上顯示出來。後來,紙影進行了改革,尤其是清末,廢除光影,俗稱“捅破窗戶紙”,改平麵影為立體活動。人物從紙板改為木偶,也即用木頭雕塑身軀,用絲線連接腳手關節,穿上戲裝,頭臉用泥塑,如身體四肢和頭部等活動部位,靠三條絲線連接起來,由操演者來操縱完成。這戲就更有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