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徹底繳械,這一生,都是為了什麼?爹走了,孩子沒了,我最信任的蕭堯,也疑心我移情他人,我忽然迸發出一種生無可戀的絕望,視死如歸地說:“怎麼處置臣妾,皇上自便吧!臣妾沒做過的事,不會承認!”我隻是專心致誌的咀嚼著自己的傷心,不覺淚水早已滄海橫流地占據了我的臉頰。
吳悠悠欣喜若狂,伊的反攻倒算終於大獲成功!但當伊才要上前來想要對我這個落井之人再擲一塊石頭時,蕭堯背向伊,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伊一頭霧水,但呆滯一刻,終於領會了蕭堯的意思,氣急敗壞地悻悻而去。
吳悠悠帶領伊的公訴團一撤,屋裏頓時空曠了不少,卻也更見酒闌人散地落寞。蕭堯如一尊冰雕,定定地瞧著我,而後,下了一道口諭,這道口諭的每一個字都像從□底下撈出來的,“淑妃李氏,數違教令,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可諱之惡,不可以承天命,廢為庶人,其上璽綬,貶居玄真觀自省修德。”
木已成舟,覆水難收。盡管在金磚地上跪了多時,涼浸浸地寒意早已沁入骨髓,膝蓋又酸又麻,我還是低低地匍匐下去,行禮謝恩。這一俯一起,飽經風霜的膝蓋再也抵受不住,我不禁皺眉“哎喲”一聲,幾乎跌在了地上。
度娘見狀,忙過來攙我,蕭堯本已回身將要踏出門去,聞聲倏地止了腳步,折身而返,我無助的眼神恰好撞上了他惶急的麵色,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雙臂,卻又定在半空,這雙剛勁有力的臂膀,曾經多少次攬我入懷,為我彎出一方平靜溫柔的天地,如今卻僵冷地定在那裏,那些舊日的柔情蜜意,也隨著這雙臂膀,與我咫尺天涯,停駐在時光的盡頭。
忽然想起那年在綰碧閣外,蕭堯撲過來扶我,那時候他在祭奠母親,我在他身後不遠處,怔怔地望著他,他穿著那件素緞冷藍鑲滾大氅……我第一次見到蕭堯的時候,他也是穿的這件衣裳,我兩天沒吃東西,腹中循環播放著空城計,那件大氅……對了,那件大氅……蕭堯身畔的案上燃著一盞甜白瓷盤龍嵌八寶燈,上下求索的燭火照得輕薄剔透的瓷盞溫潤如玉,血淋淋的恨意卻讓我閃過一個複仇的念頭,我被貶出宮,你也難逃欺君之罪!
我拖著酸痛的雙膝,奮力向前挪了一步,拔出雙鬟髻上的赤金點翠如意扁釵,拚盡渾身力氣,挑三撥四地折騰那燭火,終於,“撲”得一聲輕響,一顆火星子成功著陸,在蕭堯明黃的龍袍上燒出了豌豆大的刺目黑洞。
毀損龍袍是大罪,所以我立刻作勢跪地謝罪,一邊低垂粉頸,眼睛卻在向上瞟,柔聲道:“民婦無狀,毀壞龍袍,請皇上降罪!”蕭堯丟了個眼色給度娘,伊忙上來托住我的肘彎,我心中暗暗自得,蕭堯對我積年的情意額度,不是一次就能透支掉的。
我還是蜻蜓點水地施了一禮,拿出悔罪的姿態,道:“這衣料若燒了洞,不是那麼輕易織補的,叫民婦來試著補一補,雖不會很像,若不留心,也看不出的。”
說著,屏蔽掉蕭堯莫名驚詫的眼神,伸出柔荑似的雙手替他寬衣,他任由我去,也不阻攔,隻等我坐在搭著灰鼠椅搭的一張椅子上,拿了茶杯大的繃子,分經辨緯地來回織補時,他便先靠在椅背上,眼不錯珠地看著,一時又神飛天外,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我一麵飛針走線,一麵恍若無意地道:“我從來沒告訴過你,其實我的針線,早在永州時,就已經做的很好了,那時明貞的父親給她請了一位技藝精湛的繡娘來,教她做針線,我便是那時候跟著學的,繡娘說我有天分,將她平生所長皆教與了我。爹那年做壽時的繡像,人人都道我與淩霜落雪她們一樣,也是請別人代勞準備壽禮,其實那枚繡像,是我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