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要被禁止的。

我從南京移到北京的時候,愛農的學監也被孔教會會長的校長設法去掉了。他又成了革

命前的愛農。我想為他在北京尋一點小事做,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沒有機會。他後來便

到一個熟人的家裏去寄食,也時時給我信,景況愈困窮,言辭也愈淒苦。終於又非走出這熟

人的家不可,便在各處飄浮。不久,忽然從同鄉那裏得到一個消息,說他已經掉在水裏,淹

死了。

我疑心他是自殺。因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間獨坐在會館裏,十分悲涼,又疑心這消息並不確,但無端又覺得這是極其可靠的,

雖然並無證據。一點法子都沒有,隻做了四首詩〔25〕,後來曾在一種日報上發表,現在

是將要忘記完了。隻記得一首裏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論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猶

酩酊,微醉合沉淪。”中間忘掉兩句,末了是“舊朋雲散盡,餘亦等輕塵。”

後來我回故鄉去,才知道一些較為詳細的事。愛農先是什麼事也沒得做,因為大家討厭

他。他很困難,但還喝酒,是朋友請他的。他已經很少和人們來往,常見的隻剩下幾個後來

認識的較為年青的人了,然而他們似乎也不願意多聽他的牢騷,以為不如講笑話有趣。

“也許明天就收到一個電報,拆開來一看,是魯迅來叫我的。”他時常這樣說。

一天,幾個新的朋友約他坐船去看戲,回來已過夜半,又是大風雨,他醉著,卻偏要到

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勸阻他,也不聽,自己說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了,雖然能浮水

,卻從此不起來。

第二天打撈屍體,是在菱蕩裏找到的,直立著。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還是自殺〔26〕。

他死後一無所有,遺下一個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幾個人想集一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

的基金,因為一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家

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了。

現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了罷。

十一月十八日。

〔1〕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莽原》半月刊第一卷第二十四期。

〔2〕 《朝日新聞》和《讀賣新聞》 都是日本資產階級報紙。下文的《二六新聞》

應為《二六新報》,以刊載聳人聽聞的新聞報道著稱。

一九○七年七月八日和九日的東京《朝日新聞》,都載有報道徐錫麟刺殺恩銘一定的新

聞。

〔3〕 巡撫 清代的省級最高官員。

〔4〕 徐錫麟(1873—1907) 字伯蓀,浙江紹興人,清末革命團體光複會

的重要成員。一九○五年,在紹興創辦大通師範學堂,培植反清革命骨幹。一九○六年春,

為便於從事革命活動,籌資捐了候補道,同年秋被分發到安徽:一九○七年與秋瑾準備在浙

皖兩省同時起義,七月六日(清光緒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他以安徽巡警處會辦兼巡警

學堂監督身份為掩護,乘巡警學堂舉行畢業典禮之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並率少數學生攻

占軍械局,彈盡被捕,當天即遭殺害。

〔5〕 候補道 即候補道員。道員是清代官名,分總管省以下、府州以上一個行政區

域職務的道員和專管一省特定職務的道員。據清代官製,通過科舉或捐納等途徑都可以取得

道員官銜,但不一定有實際職務。一般沒有實際職務的道員,由吏部抽簽分發到某部或某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