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3)

姚廚子聽了薑言意的話,沉默了片刻,推拒道:“薑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雖不滿東家,但若就因為這事就離開來福酒樓,那就是我老姚不厚道了。” 薑言意笑道:“姚師傅您是個重情義的。” 她拿了小爐子,結完賬跟姚廚子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她倒是想跟這鐵匠說一聲,這爐子是她獨創的,不能再給旁人打這樣的爐子。但轉念一想,這東西沒打出來前鐵匠是得『摸』索半天,可既然已經有模型了,依樣畫葫蘆就容易得多。就算這個鐵匠不肯幫找上門的人打,別的鐵匠也不會有錢不賺。 她總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鐵匠都收買了。 唯一能抵製這等風氣的,大概也隻有讓這個時代的人覺醒版權意識,但這肯定是路漫漫其修遠兮了。 * 薑言意先從鐵匠鋪子拿著鍋爐離開,姚廚子跟鐵匠談好修複菜刀的價錢後,也離開鐵匠鋪子回來福酒樓。 姚廚子今日是因為祖傳的菜刀被人砍壞了,來福酒樓東家又堂而皇之偏向新來的廚子,他心中憋屈得慌,這才直接撂挑子跑出來修菜刀。 如今氣『性』一過,覺著自己丟下今天要做的席麵不管,確實也是失職。 他哪裏知道,他跟薑言意一前一後離開鐵匠鋪子的事很快就被有心人傳到了來福酒樓東家耳朵裏。 等姚廚子一回酒樓,發現樓裏依然井然有序,半點沒有出『亂』子,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幾分納罕,後廚他負責的那一塊,如今還沒人能接班,難不成是改了菜式? 他叫住一名店小二:“今日馬員外家訂的席,主菜改了?” 姚廚子是後廚的總廚,樓裏上下的人都對他頗為尊敬,店小二道:“是金師傅提議換成了鍋子,馬員外對改了的主菜也滿意,還給了賞錢。” 金廚子就是來福酒樓新來的廚子。 如今西州城權貴圈裏湯鍋盛行,宴請賓客的話,吃一頓鍋子還比定製席麵貴上不少,馬員外對酒樓做不出席麵用鍋子來補償的舉動,自然也沒什麼不滿。 姚廚子一想到今日這簍子是那姓金的幫自己堵住的,雖然愧疚自己的意氣用事,但也更憋屈了些。 他正準備回後廚,東家身邊的小廝就從樓上下來了,“姚師傅,掌櫃的找您。” 姚廚子心知東家找他必然是為今日撂挑子的事,也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跟著小廝一道上樓。 來福酒樓的東家在一間包間裏等著,小廝把姚廚子領過去後,就退了出去。 “東家,您找我。”姚廚子在酒樓裏做了十幾年,說話自然也沒有旁人那些客套話。 來福酒樓的東家姓徐,是個中年人,身板幹瘦,咋一看氣質儒雅,細辨就能發現藏在眉宇間的精明,好似一隻黃鼠狼。 “老姚啊,來福酒樓能有今天,這麼些年,多虧了你。”徐掌櫃撥著算盤道。 姚廚子不擅說這些,心中的憤懣一過,再聽這話,愧疚感更重了:“東家哪裏話。” 徐掌櫃道:“我知道你在酒樓呆的時間長,威信重,底下的人也都敬著你,在後廚你一向是說一二不二。金師傅一來,因著人家祖上是禦廚,傲氣重,跟你多有齟齬……” 姚廚子算是聽明白了,徐掌櫃覺得他在廚房稱王稱霸,針對金廚子,隻是因為金廚子有自己的傲骨,不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尊敬有加。 姚廚子打斷他的話:“東家,天地良心,是那姓金的瞧不上咱西州這小地方,一口一個京城如何,我看不慣他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偶爾才跟他懟幾句。但他轉頭就拿我祖傳的菜刀去砍大骨,這口氣我確實忍不了!今早打了他,我不後悔!但扔下席麵不管,這一點我確實有愧,損失了多少,我都賠給東家您。” 徐掌櫃道:“賠償的問題姑且不談。你總說金師傅的不是,但今日金師傅被你打了,你扭頭就走,金師傅卻連醫館都顧不上去,第一時間想的是怎麼把今日的席麵給做出來。” 姚廚子滿腹憤懣又升上來:“東家,您這話說得可就真叫我傷心了,我在來福酒樓這麼多年從沒出過岔子,就因為今日這頭一回,你就覺著隻有那姓金的是全心全意為酒樓好,我這十多年就是白幹了?” 徐掌櫃道:“來福古董羹一開起來,是礙了誰的眼,我想你也清楚。薑記掌櫃聽聞是西州大營李廚子的徒弟,你跟李廚子又是穿一條褲子的。上次你們在韓府辦席就見過了,今日你前腳離開酒樓,後腳就跟薑記掌櫃在鐵匠鋪子碰了麵,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姚廚子怒道:“整個西州城就馮鐵匠打鐵的手藝最好,我那把刀被姓金的毀成了那般模樣……” 徐掌櫃不耐煩打斷他的話:“別老拿你那把菜刀說事了,你要多少把,我找人重新給你打多少把,能賠你那把菜刀了麼?你是我這酒樓裏的老人,下邊的人都拿你當半個掌櫃,但是……老姚,我才是這酒樓的東家。” 他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注定要比旁人多好幾個心眼,今日姚廚子扔下席麵不管,又正好在鐵匠鋪子跟薑言意見麵,實在是太巧合了些。 平日裏姚廚子仗著自己資曆老,對酒樓的管理也時常指手畫腳,徐掌櫃心中對他早有不滿。 徐掌櫃那句話一說出來,姚廚子好久都沒做聲,好一會兒後才道:“所以東家您今日把我叫過來,不是怪我沒做完今日的席麵,而是覺得我跟薑掌櫃有什麼勾結?這些年酒樓裏的跑堂小二偷『奸』耍滑,我看到了便訓斥兩句,您嫌我管得寬了?” 如果說之前姚廚子還對他心懷愧疚,眼下就隻剩下失望了,他苦笑一聲道:“今日在鐵匠鋪子,薑掌櫃聽說我祖傳的菜刀被人砍大骨砍毀了,倒是為我不平,想邀我去她店裏做事。” 徐掌櫃一聽這話,瞬間變了臉『色』。 姚廚子接著道:“但我念著在來福酒樓做了十五年的情分,回絕了!我這一回來東家你就知道我見了何人,想來東家是一早就不放心我了,派人跟著我的罷。” 徐掌櫃想從姚廚子口中套話,隻道:“並非如此,隻是有人恰巧看到了。你既說沒應薑記東家,我且問你,她在鐵匠那裏打的那些鐵皮盒子是拿去作甚的?” 姚廚子那時候全程心疼自己的刀,哪裏記得問薑言意打的是什麼東西,他搖了搖頭,失望至極道:“我沒問薑掌櫃,也不知那是拿去做什麼的。” 徐掌櫃的神情明顯不信。 姚廚子卻也沒有再多言的意思,他取下腰間一大串鑰匙,放到徐掌櫃桌上:“這是庫房的鑰匙,東家,您當年對我有知遇之恩,但後來不管酒樓到多艱難的境地,我都沒生出過離開的心思,在酒樓幹了足足十五年,也算是還清了您那份知遇之恩。” 徐掌櫃雖然早有培育新人取代姚廚子的意思,但眼下他這舉動,卻還是讓他慌了,喝道:“老姚,你這是做什麼?” 沒了姚廚子,他這酒樓辦席的業務,一時半會兒找誰接手去? 但姚廚子離開時頭也沒回:“我不幹了,東家您聘請高明吧。” 徐掌櫃氣得拍桌:“還說跟那薑記的黃『毛』丫頭沒勾結,你們這分明就是串通好了的!” *** 姚廚子離開來福酒樓的時,薑言意尚且不知。她現在還為老秀才的閉門羹憂愁,以至於第二天去給封朔送『藥』膳時,整個人都有些頹。 封朔問她緣由,得知是昨日去請老秀才說書碰壁的事,思索片刻後道:“你何不遣人去看看他近日在做些什麼?” 薑言意被封朔這麼一點,倒有點醍醐灌頂了。 老秀才要是真心再也不願說書,那麼日子肯定就還跟從前一樣過,她也就沒煩惱的必要了,直接鎖定下一個目標。但他若是有那麼一點動搖,可能就會看看話本,練一練自己說書的本事,這就表示還有勸說餘地。 薑言意回去後讓邴紹又去老秀才那裏瞧瞧,邴紹一直到下午才回來,險些錯過晚飯。 薑言意問:“如何?” 邴紹道:“那老秀才閉起門來在院子裏給一群孩童說書,本事的確是過硬。” 他頂著冷風都蹲在人家門外偷聽了一下午都沒舍得走,故事從老秀才嘴裏說出來,實在是精彩得很。 薑言意一聽,這不有戲!便讓邴紹每天都帶點糕餅燒酒之類的去請一遍老秀才。 但邴紹是個悶嘴葫蘆,好聽話他又不會說,每次都在冷風中隔著院門聽老秀才說書,雖然冷了點,可故事被老秀才講得引人入勝,他覺著還怪享受的。 等老秀才講完了,他才把糕餅燒酒放到老秀才門口離去。 一連好幾日都是如此,邴紹這個忠實聽眾終於打動了老秀才。 這天他再次拎著燒酒興致勃勃蹲人家門口準備偷聽時,老秀才就直接開了門。 邴紹以為他是要趕人,十分上道地放下燒酒就準備自覺離去,老秀才卻叫住他說:“走吧,帶我去見你們東家。” 邴紹這才注意到,老秀才今日換了一身打著補丁卻洗得幹淨的衣裳,瞧著像是他見客才穿的。 邴紹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張麵癱臉,老秀才沒在他臉上看出任何鄙夷或是同情的情緒,那藏在滿身補丁後的自尊得以保存,幹瘦的背脊又挺直了幾分。 * 對於老秀才願意出山,薑言意是十分驚喜的,跟老秀才談妥坐堂的事宜後,便談到要說的“書”上。 作為東家,是有權決定他們說書人說什麼故事的。 不管什麼時代,人們對淒美的愛情故事感興趣的重要多些,薑言意便把《紅樓夢》前幾回的故事口述與老秀才,老秀才要了紙筆,且聽且寫,等薑言意說完,他已經記了個大概。 “東家這故事好,小老兒後來雖不說評書了,但西州城裏說什麼故事,還是清楚的,從未聽人講過東家說的這故事。”老秀才嘖嘖稱奇。 薑言意道:“這故事是一位姓曹的老先生所著,我雖拜讀了他的書,但認知尚淺薄,描述不出他老人家字句間的深意一二。” 老秀才忙問:“不知是何書,有機會當拜讀一番才是。” 薑言意隻搖頭:“如今已尋不到他老人家的書了。” 老秀才自動理解成了是前朝人所著,後來又被朝堂列為禁書燒毀了,便也隻跟著惋惜。 他道:“東家且聽我把故事說上一回,看有無記漏的地方。” 薑言意點頭。 老秀才一拍醒木,整個人瞬間就進入了狀態,哪怕薑言意從前已經在電視上看過無數次,但還是被老秀才所講的內容吸引。 他口才了得,情緒調動也到位,聽下來隻覺酣暢淋漓。 就衝著這項本事,薑言意給他開的工錢很足,但老秀才隻肯要一半。 他道“亡母一去,小老兒這輩子原本沒打算再說書,但蹉跎到這把年紀,也隻剩下這三寸爛舌好使了。當年亡母下葬,都是周邊近鄰幫襯著才辦完了喪事。小老兒哪天若是腳一蹬去了,怕是還得麻煩他們,如今隻想著掙幾個棺材錢,將來莫給鄰居們添擾才是。人老了,評書說得沒以前好,東家是個心善之人,我念著東家的好,這一半錢便夠了。” 老秀才『性』子也擰,薑言意勸不動,便讓隔壁成衣鋪子的陳娘子做了三身衣裳,給老秀才說書時穿。 *** 薑言意的店恢複營業前一天,西州府衙給出了判決,之前薑言意店門口死貓一事,還有坊間關於她店裏吃食不幹淨、碰瓷三兄弟,都是胡家搞的鬼。 告示在府衙前的公布欄上貼了整整一天,不僅把所有汙名洗刷幹淨了,還免費給薑言意的火鍋店宣傳了一波。 但來福古董羹為了打壓薑言意的店,也是下了大手筆的。 薑言意去馬屠戶那裏賣羊肉的時候,馬屠戶說羊全被來福酒樓買走了。 沒有羊肉,明日的湯鍋還怎麼賣? 薑言意忙讓楊岫邴紹二人去城內其他肉鋪,得到的答案都是被來福酒樓買走了。 羊肉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各大肉鋪也是根據市場需求量來囤肉的,所以羊肉基本上都囤得少。來福酒樓如今是西州最大的古董羹店,富貴人家圖對方店裏的禦廚招牌,也不買羊肉回自己府上讓廚子做了。所以來福酒樓倒是有能力在兩天內把這些羊肉都賣出去。 薑言意心中記下這口氣,讓楊岫邴紹二人出城跑一趟,最後終於從城外一戶農人手裏才買了兩隻羊回來。 本以為來福酒樓買光城內羊肉這『操』作已經夠『騷』了,豈料開業這天來福古董羹才更加豪橫地上演了一出什麼叫財大氣粗、隻要能搞死你不計代價——他們家今日的鍋子直接半價售賣。 薑言意店恢複營業後,便是有忠實顧客想來薑言意店裏吃,也被對方這波『操』作給吸引過去了。以至於薑言意的店到了中午,還門可羅雀,跟來福古董羹門前的熱鬧比起來,實在是冷清得可憐。 惡心人誰還不會。 薑言意直接讓楊岫去來福古董羹點了個鍋子,然後點了整整四頭羊的羊肉,說是打包拿走。 店小二招架不住,趕緊把來福酒樓東家給叫出來。 楊岫長相凶悍,一身匪氣,何況人家也沒說不給銀子,是來福古董羹自己放出的話,不管吃多少,一律半價。 但他點了四頭羊的羊肉,卻隻付兩頭羊的錢,數量少的時候減半不覺著肉疼,數量一多心底就難受了!來福酒樓的東家看出楊岫明顯是想找茬,試圖讓酒樓的打手“勸勸”楊岫,隻是最後全被“勸”地上去了。 楊岫嘴皮子利索,把人放倒後反倒賣起慘來,大聲嚷嚷道:“你來福酒樓怎地出爾反爾?你自己說的半價賣,為何我買四頭羊,你就不肯賣?” 雖然一下子買這麼多羊肉,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但原本聞風而來的食客們,卻因為楊岫這一嚷嚷就有些猶豫了,就連店裏正吃著的食客都變了臉,問徐掌櫃一句:“你們店裏的鍋子究竟是不是半價啊?” 徐掌櫃急得焦頭爛額,隻得先安撫那些食客:“是半價,是半價,一律半價。” 楊岫趕緊道:“我要的羊肉為何不賣?” 徐掌櫃圓滑道:“在店裏吃才半價。” 楊岫一臉凶相:“喲,你這還臨時加條件呢?大夥兒評評理,他自己說的今日店裏的鍋子半價售賣,如今又說隻在店裏吃才半價,一會兒是不是還得說必須得午時在店裏吃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