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愛萍她爸爸,嫖娼被抓了。放學的時候胡愛萍就隻能一個人走。沒人願意和她一起走,就好像嫖娼的是胡愛萍,而不是她爸。這讓她背負了雙層的恥辱。
我要和她一起走,她又不幹。還有好多男生,想和她一起走,她也不願意。她怎麼說來著:有多遠,滾多遠。
可見他爸爸的事,對她影響不大。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她放學是一個人,陳靜不和她一起了。陳靜是我們班主任的女兒。班主任怎麼可能讓他女兒,和一個嫖娼被抓人扯上關係。
胡愛萍成績很差,任何一門課,沒考過60分。上課從來不聽,老師問她什麼都不知道。簡直不知她腦子裏成天想些什麼。後來老師不管她。當她不存在,她上不上課,都沒人管。
她卻天天第一個到班上,所以我們班級鑰匙在她手上。她早上來了之後,也不複習也不看書,就在座位上發呆,拿筆在本子上亂寫亂畫。跟他媽教導主任一樣,根本不像是來上課。而是來督查我們。
要是有人吵到她。她桌子一拍,大喊一聲,作死了吧。那人膽都要嚇破。也沒什麼恐怖的,但突然有人那麼喪心病狂的大吼一下。真能把人鎮住,也就是你大腦反應不過來,一時轉不過來彎。
有一次我因為擦座子和黃毛吵了起來。可能是把他的一本書,碰掉了。就動手打起來。黃毛力氣大,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直接就倒下去了。胡愛萍就坐在我隔壁,我直接倒在了她懷裏。
後來有人問我,她身上是不是很香,很軟。
我當時都嚇蒙了。完全不記得什麼反應,如果說到她的身體,倒是讓我想起我爺爺過世時,他的屍體。我感覺就像是倒在一具棺材的屍體裏,或者說,一窩螞蟥,一窩蛇裏。
她把我推起來,拿起一本英語課本就砸黃毛。黃毛頭一偏,躲過了。她手一指落在地上的書,對黃毛說:撿起來。
黃毛沒反應。
她又說,你撿不撿。
黃毛把張開翅膀一樣的英語課本撿了起來。丟在她桌子上,飛起一陣灰。灰又慢慢落下來。如果不是早晨金黃的陽光,根本看不到。你還可以透過光線,看到她有一縷頭發,脫離了馬尾辮,獨自飄在臉頰上。
她看看我,想說什麼,又沒說。我說,我不是故意的啊。她沒理我。就像有人在她不遠處說,就是她爸,嫖娼被抓起來了,她不屑一顧的表情一樣。
那件事發生的第二天中午,她說,你放學晚點走,一起。
放學後人都走了,我假裝找東西,一直找,找到隻剩我兩了。她遞給我一個信封。說,你幫我給美術老師。
我拿著信封捏了捏。問她,哪個美術老師。
她說就我們美術老師。
我哦了一聲,把信放進書包。我知道她肯定不會跟我一起走,她的確也沒喊我一起走。
睡覺的時候,我靠在床上,把那封信拿了出來。前後看了看。信封上麵沒寫字。也沒圖案,但我一直在看,看看正麵,又看看反麵。我聽說拆別人信件犯法。我沿著封口,用小刀輕輕挑開一個小口子,慢慢劃下去。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信封是居然是錢。沒有信。沒有一個字。
那封信我是三天後,才交給美術老師的。他請了幾天假,一直不在,而這期間,胡愛萍沒和我說過話,沒問過信給他沒有,就好像根本沒這回事。美術老師接過信也沒有吃驚,他前後看了看,說了句謝謝。就把信封揣進口袋了。
難猜測他兩之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多年後,一次在市裏吃喜酒,隔壁桌有個女的叫我名字。我辨認了好久,也沒認出她是誰。她自己說的:我,胡愛萍。
她和別人換了個位置,和我坐到一塊。說起以前在學校的種種事情,還說起同班的另一些同學都怎麼怎麼了,都在做什麼。
她說的過去和現在,我都不是很清楚。她問我,我們以前有個美術老師你記得吧。我說大概有印象。
她說被抓起了。
我以為她這時應該告訴我信封的事了。但她沒有。我隻能猜測信封的事,和美術老師的被抓,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說,就是我爸出事後不久。她給了我這樣一個坐標幫助我回憶。
你爸現在還好吧,我問她。
她楞了一下,說,我爸啊,和從前一樣,他又不和我們住,平時也很少見麵。
一個小孩跑過來,叫她媽媽,說要 台上的氣球。她就走上台摘了一隻紅氣球,她在摘紅氣球的時候,小孩說要綠的綠的。她又摘了一隻綠氣球,她把兩隻不同顏色氣球,一手一個,拿在手上,就像拿著兩個完全不同的過去,難以分辨。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未來不止一種,過去也是。就像她兒子,像他爺爺,也像美術老師,也像很多很多其它人,更像我,不過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意淫罷了,和真實一點關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