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生去問。刁尋閉著眼睛躺著,臉色鐵青,瘦成了皮包骨。喉嚨裏還在呼嚕呼嚕響,臘生說,真像燒開水。他二哥就說,整個肺給癌裹起來了,到哪好的了。臘生站在他床頭,看那根塑料管子,接在刁尋鼻子裏麵。旁邊是一個比液化氣罐長兩倍的氧氣罐。刁尋他媽進來看了看,對臘生說,受罪,就怕死不了。就出去了。
臘生說,聽講,刁尋要找人打孫中華?
刁尋二哥望望臘生,說,你聽哪個講。
臘生說,都曉得了啊。
刁尋二哥說,都曉得了更好,我家刁尋不講假話,他講要打哪個,就是那個人該打。
臘生說,你總要個給孫中華一個原因吧?不能莫名其妙就把人家打了,他能放的了你?
臘生這個問句問的十分垃圾。起了相反作用。刁尋二哥站起來指著臘生罵:你媽了個逼,老子還怕他這小狗。
臘生十分無趣,什麼也沒問到,隻能撤退了。臨走前把兩百塊 錢塞到刁尋枕頭下麵,刁尋頭撇了一下,說了句:還害你破費。
臘生十分窘迫,對二哥說,沒買東西,是個意思。
臘生也是窮的叮當響,不知道這兩百塊錢從哪來的。
我後來又喊了幾個人過去拐彎抹角的問。結果幾乎都是一樣。
我倒不是怕他,就是想曉得為什麼。
我想破頭也想不出和他有什麼仇恨。他十幾歲就去了上海,我們就沒聯係過。前幾年我去上海,找過他,他請我吃了飯。就這一次。看樣子是混的不錯。仔細回想,也沒想出說了什麼惹毛他的話。
排除到最後,隻剩下一種可能,有人在他背後講我壞話。我是講過他壞話,也不算了不起的壞話,就是有點誇張,怎麼說呢,妒忌恨吧!但不至於他都要死了,還記得這種小事情吧。
頭七那天,刁三從墳上回來,回店裏拿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就來找我了。我在家等他。我也沒準備武器。
他說,我們出去講。
我說,就在這講好了。
他說,我們還是出去講。
口氣根本不像是找我打架,倒是商量什麼好事。
我想出去就出去吧,省的打壞了屋裏東西。
我就跟他後麵走,走到河灘邊。我們村子背後是山,前麵是湖,雖然窮,但有也山珍,也有河鮮。
刁三問,你曉得刁尋為什麼臨死了還要挫你一頓。
我說,鬼曉得。
刁三說,你記不記得前幾年去上海,找過他。
我說記得啊,他還請我吃了飯。
刁三說,你現在知道了吧?
我說,不能請我吃了一餐飯就要打我吧。
刁三說,你真是個豬頭腦子。
刁三衝上來打我的時候,我掉頭就跑,他在後麵追。我跑過河灘,跑進山裏,像隻被獵人追捕的兔子。越跑越興奮,我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刁三根本追不上我。
跑著跑著我甚至產生了錯覺,追我的不是刁三,而是鼻子裏插在塑料管的刁尋,他手裏拿著那包托我帶給他二哥的五千塊錢。那五千塊錢可我不是成心不帶給刁三,真是在汽車上被小偷,偷去了嘛。
天災人禍,那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