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雨從村小家去了。他的代課教師做不成了。香元支書在大隊部的大喇叭裏把這事對香河村全體社員都講了。“社員同誌們,社員同誌們,現在播送大隊上的一個重要決定,現在播送大隊上的一個重要決定,鑒於柳安然家老大柳春耕目無大隊黨支部,目無村上領導,私自外流,給香河村抹了黑,給全體社員同誌們臉上抹了黑。大隊決定外流戶柳安然家老二柳春雨不適宜再擔任村小代課教師的工作,從廣播播送之日起,撤銷柳春雨代課教師工作,回生產隊務農。”
龍巷上的人們,一聽到大喇叭裏傳出“社員同誌”幾個字,就個個豎起耳頭聽,相互之間還不時議論著,“出大事了。”“出什呢大事了?”“聽,支書口氣不一樣了呢。”果不其然,柳安然家成了“外流戶”,“外流戶”在鄉裏人眼裏,是被人瞧不起的。生產隊、大隊都低看你一等,各種待遇也跟一般社員不好比,低人一等自不必說。“外流戶”家還能有代課教師麼?當然不能,因而柳春雨不當代課教師是鼻涕往嘴裏流,順理成章的。
柳春雨曉得,香元為什呢要拿掉他代課教師,他心裏頭已經有了這個準備。其實,有一陣子他對香元家水妹子蠻有好感的。隻是那個時候,她不在香河,在縣城人民醫院呢。而琴丫頭,活生生的,天天在他跟前轉來轉去的,讓他心發癢,腿發沉,再後來……離不開了呢。這個樣子的情況下,讓他為了當支書女婿,離開琴丫頭,離開他熱戀著的小琴,辦不到,他柳春雨辦不到。再有就是,水妹也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你香元不是支書麼,支書不是很有能耐麼,那就該替水妹把那個忘恩負義之人找得來,讓他跪在水妹跟前賠罪,讓他娶水妹為妻。這才是正理,想找個替死鬼,水妹不高興,人家也不高興,倒便宜了那小子。
可柳春雨萬萬不曾想到,香元會做得這麼狠,不僅把他的代課教師拿掉了,而且給他家定了個“外流戶”的不光彩的名份,弄得那麼名正言順,那麼無可挑剔。為了柳春雨一個人,讓一家子都跟在後頭受害。真夠狠的。他香元為什呢能這個樣子霸道,簡直是為所欲為,哪個給他這麼大的權力的呢?柳春雨心裏頭既難過,又憤怒。想破口大罵,但他又好像要罵的不止一個,又好像不曉得究竟該罵哪一個。
柳春雨倒黴了,有人變得幸運了。事物發展的唯物辯證法就是這個樣子的。這個幸運兒不是別人,就是譚駝子家小夥“黑菜瓜”。
“黑菜瓜”,自然也姓譚,子承父姓是個常理。跟他老子一個樣子,在香河村,沒得人喊譚駝子大名的,一開口便譚駝子長,譚駝子短,譚駝子聽慣了,從不生氣。哪曉得,他家小夥“黑菜瓜”,也隨老子一路,在村子上沒得一個喊大名,張嘴閉嘴都是“黑菜瓜”。“黑菜瓜”也不生氣,這一點蠻像他老子的。
“黑菜瓜”的皮膚實在是黑得怕人,用香河村人的話說,掉進煤炭堆子裏頭不要想找得到。話雖說有些個誇大,但基本屬實。譚駝子家小夥真是個黑塔子。譚駝子到今兒都不曾弄得清爽,他跟香玉兩口子長得雖說不算白,但也不曾黑得跟菜瓜似的。怎兒就生了個變種的呢?
這不,今兒夜飯市,酒喝得高興了,在興頭子上呢,譚駝子一把抓住他婆娘的要害處,“說,這小夥黑菜瓜兒似的,是哪個的種?”“騷 [屍從]‘大麥燒’灌多了,發什呢邪兒瘋,老娘偷人了,養漢了,你拿來,把我望望看唦。”香玉才不怕譚駝子三冒急詐的呢,吵起架來反而比譚駝子狠。“要老子拿什呢啊?”譚駝子真酒多了,舌頭發直了,嘴裏逮了個死老鼠,含糊不清了。
“老娘偷人養漢的證據啊。”香玉諒他拿不出什呢東西來。接下來,反而要拿一拿譚駝子的橋,譚駝子把自個兒的雞巴盤得花蛇似的,火竄竄的,想要跟香玉[屍求]交易,香玉冷冷地屁股朝他,由他搬磚頭砸天。
常言說得好,狗子急了還會跳牆呢,何況譚駝子是個大男將。譚駝子真急了,學起了狗子來。隻見他,把香玉扳了扒在床上,自個兒將雞巴從香玉屁股後麵插進去,身子不停朝前拱,跟村子上“兒狗”(公狗的別稱)和“草狗”(母狗的又一種說法)過窩差不多呢。
哪個也不曉得,當年譚駝子跟香玉是什呢樣子的姿勢才有了“黑菜瓜”的。“黑菜瓜”雖說不及柳春雨個頭高,可跟柳春雨一樣,均讀過二年初中。“黑菜瓜”上衣口袋裏總是別一支鋼筆,挺神氣,可自己的婆娘卻一直沒著落。前些年,鄉裏“娃娃親”蠻多的,小夥子二十出頭還沒說上親,那就踏上了光棍的邊緣了。多不說,每個村裏,五六個光棍閉著眼都能找到。譚駝子家“黑菜瓜”,又矮又黑,也二十二三了。還不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這一回,柳春雨代課教師被撤職了,譚駝子說什呢也要逮住這個機會,不能放過。
於是,拎了兩條頭二斤的大“鯽花”,找到同宗大伯門上,滿臉堆笑道:“他大伯,幫小夥個忙呢。”門上大伯在村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擔著村上的大隊會計呢,譚駝子想來想去隻有請他跟香元說得上話。哪曉得,門上大伯竟然說:“這事,用不著找我說,你家婆娘去說下子,一準篤定的。到時候,開會研究時,我從中多說兩句,給香元幫襯下子就行了。”“他大伯,說玩笑話呢。”“聽我的沒得錯的。叫你家婆娘今兒晚上去,白天人多嘴雜,不好弄。記住了,晚上。”大隊會計拍拍同宗兄弟的駝背,又叮囑了一句,送譚駝子出門。
一到晚上,譚駝子便把大隊會計的話跟香玉一說,香玉把譚駝子罵得鬼兒似的:“聽他的話,大鹽都能賣兒溲了呢,要我一個丫頭婆娘的,上人家門,要你個大男將做什呢唦?老娘不去。”譚駝子拎著三五斤“大麥燒”,挾著一條“大前門”準備自個兒去。常言說得好,求人不如求己。他譚駝子背駝,又不是沒得腿子。走出堂屋沒幾步,正要出院子,被香玉一把拽了回來:“他大伯真是這個樣子說的,不是嚼我的舌頭?”譚駝子真要自己去送禮,香玉這才定下神來,想想大隊會計還沾上是門上同宗呢,不會把苦給譚駝子跟香玉吃的,倒是自個兒“做賊防人”,多心了。譚駝子肯定的點點頭。“那還是我去吧,刀山火海我怕他個屌。”說香元那些順口溜,香玉也不是不曾聽到過,耳頭裏也聽說過香元好扒人家婆娘的褲襠。她倒要讓香元望望,香玉可不是別的婆娘,不好玩呢。
香玉把自個兒男將的東西接過手,來到香元家門口,大大方方敲門:“支書在家嗎?”“哪個啊?”“摸魚的譚駝子家的。”“噢,進來,進來。”香玉進了堂屋,見香元在房裏頭洗腳,就說了句:“支書倒要睡了啦?怪我來得不是時候。”轉身要走。“不關,不關,不曾睡呢。水妹跟她媽媽上婆奶奶家去了,說是年紀大的身體不太好,我哪走得開唦,讓她娘兒倆去望下子。”香元邊說邊抬腳,拿起擱在鋪邊上的布揩腳,又把腳桶朝邊上推。香玉到底是個女人家,心細。想著有事求人家呢,就低三下四一回。悶吱聲兒上去端了香元的洗腳桶,跑到院子裏,倒了。“這哪能要你來呢,你這個香玉。”香元真感到意外,這才朝眼前的婆娘望望,頭梳得蠻伏帖的,一個不小的發髻盤在腦後,兩隻大大的眼睛,眼角翹翹的,有些個會勾人呢。上身的褂子像是嫌小了,把胸子勒得鼓鼓的。“今兒登門,有事求支書幫忙呢。”香玉把腳桶靠牆邊放好,說起了正題。“哦,什呢事唦?”“求支書讓我家小夥頂春雨夥的代課老師。”香玉一邊說一邊把帶來的東西往香元家床鋪邊的燈櫃上放。香元也不攔,隻是拿了“大前門”在手裏望了望,“我可吃不長這麼好的煙,吃上癮怎兒辦?”這刻兒,香元眼睛裏已經開始發光了。香玉完全能感受得到。對這種男人,她太熟悉了。這時一個念頭從她腦子裏冒出來:“村子上這個婆娘跟支書好,那個婆娘也跟支書好,我香玉哪塊比她們這些個騷屄差?”香玉迎著香元的目光,並不躲閃,“隻要支書把我家小夥的事辦了,上癮我香玉來。”“這可是你說的,說一不二。”“說了不算,嘴不如丫頭婆娘褲襠裏的屄。”話一出口,香玉意識到這個咒發得不好,自個兒就是丫頭婆娘呢。
香玉會望香元這樣的男人,香元自然也會望香玉這樣的女人。這會子,香元也從香玉眼光望出了那個意思,心想果然是個騷貨。“你家駝子也太小氣了吧,想讓自個兒小夥頂村上的代課老師,就送這麼點兒東西?”“沒得說頭呢,那個死鬼,不會辦事。支書多擔著些個,有情後補,有情後補。”香玉心想,你個色鬼,想要什呢我心裏清爽得很呢,哪能讓你這麼容易就得手,漺漺你再說。“沒得東西,不要了,以後也不要了。隻要人!”香元腳上的布鞋躂著,上前一把抱起香玉就往床上摁。“一直說支書蠻講理的,今兒望起來,也是個蠻不讓,當幹部的收人家禮正常,哪塊有要人家人的?”香玉真是個騷婆娘,嘴頭硬得鐵塊子似的,身子早軟成爛泥巴了,四躺八岔的仰在香元家床上。香元心裏熬得急猴猴的,就是不下手,香玉不曉得他想玩什呢花樣經,忍不住問:“還不上來的,上來[屍求]唦。”香元不聽她的,兩隻手抓住香玉兩隻肥[月耷] [月耷]的奶子,不住氣地盤,揉,一會兒之後,又盯著香玉的下身望,還不停把香玉兩條腿往兩邊掰,毛絨絨一片,中間紅彤彤的,已經有黏液往外淌了。香玉哪裏經得住這番折騰,嘴裏喊道:“好工夫海兒(全部之意)由你遷掉(浪費的意思)了,要日,快日,我還要家去呢。”這當兒,香玉下身燥得不行了,忍不住往上一抬。這一抬弄出笑話來了,香元整個臉都送到香玉那個上頭,來了個親密接觸。“老子倒不相信日不了你。”香元氣呼呼地,把繃得急急的雞巴送進香玉褲襠裏,怕是送得勁嫌大了些個,香玉喊了聲:“哎喲喂,我的親娘親老子,你不要這個樣子莽唦。我這個也是肉長的。”“看你還騷不騷,弄得我一臉的,晦氣。”香元才不睬身下的婆娘呢,送上門的貨,不日白不日。這刻兒,香元就是這樣想的。此時不拿出點功夫,更待何時?一陣近乎瘋狂的抽動,香玉看騎在自個兒身上的男人,臉都變形了,樣子很難看。想想剛才一幕,她忍不住想笑:“人家送個金元寶把你,你還不承情。”“日你個金元寶,日你個金元寶。”“來唦,來唦,不日就是狗日的。”“你家駝子才是狗日的呢,我就要日你這條母狗,騷母狗。”兩個房事高手,隻弄得快活樂堂,已經口無遮攔,什呢話都說得出嘴了。這會子,哪個也不計較說了什呢,罵了什呢,他倆都曉得,完事之後,剛才嘴上的一切都會忘得一幹二淨的,真的記不得。那時的話,隻不過為了調動情緒,沒得實質意思的。
等到香玉家來,譚駝子、“黑菜瓜”均不曾睡呢。沒得回音,爺兒兩個哪塊睡得著覺唦。譚駝子眼睛緊著呢,到底是一雙魚鷹眼。他望見自個兒婆娘進門時一臉滿足的樣子,之後,什呢也不說,坐在堂屋大桌子邊上,讓“黑菜瓜”給她倒口水喝時,譚駝子曉得,事情成了。便討好地問:“支書怎兒說的?”“明兒去大隊部香元跟前報到。”香玉接過小夥的水碗,一邊說。她心裏暗自吃了一驚,平日裏沒得支書不開口的,今兒直呼其名了呢。人啊,怪呢。
也真該“黑菜瓜”交了桃花運,捧上書本沒幾天,李鴨子便踏上門檻了。好吃做媒,真不假呢。李鴨子並不曾因為給柳春耕做媒沒做成而收手,望到“黑菜瓜”從一個跟在譚駝子後頭取魚摸蝦打下手的主兒,搖身一變成了村小的代課老師,身份立馬不同了呢。於是,主動上門,說媒來了。“香玉嫂子在家麼?”李鴨子家男將“二侉子”比譚駝子小得多,李鴨子順著這一層關係喊,顯得親切,好說話。在香河一帶,女人的輩份,都是跟著自家男人來的。“噢喲,是鴨子呀,哪陣風把你這個大忙人吹到我家來門上來的?”香玉笑嘻嘻的,可話裏帶刺呢。李鴨子自然曉得,當初給柳春耕說媒的時候,香玉就曾拜托過她:“鴨子呀,也幫我家細的張張眼唦。”李鴨子嘴上答應得好,一直不曾出力。心裏自有主張:“想得起來的,‘黑菜瓜’細摸魚鬼子,哪家丫頭望得上他唦?”這種無用功,李鴨子當然不會去費嘴皮子的,唾沫星子哪不是人身上的元氣啊?
現時的“黑菜瓜”可不同了,你香玉不請我,我李鴨子也得來呢。這麼一想,李鴨子並不計較香玉的氣話,連忙三陪不是,打招呼:“嗨,都怪我做弟媳婦的做得不周,香玉嫂子別計較,這回我將功補過,給你家小夥介紹個好丫頭。包你滿意。”“你不曉得,做娘老子的心急呢,小夥也二十二三了,生得又黑,沒得人,能不急麼?說句把氣話,鴨子可別往心裏去。”香玉邊說邊把紅糖茶遞到李鴨子跟前。“說咯哪塊去呃,不往心裏去,不往心裏去。生得黑又怎兒啦,白又不能當飯吃。”李鴨子伸手接過紅糖茶碗,對香玉說道。兩個婆娘謙讓下子,雙雙在香玉家堂屋的大桌子邊坐定。“我家小夥的事,還要鴨子多費嘴皮子,多費心呢。”“香玉嫂子說咯哪塊去了,我吃的什呢飯唦,什呢時候怕費嘴皮子的,鄉裏鄉親的,沒得事的。”李鴨子嘴裏漬著紅糖,怕是水倒得急,不曾化得開。香玉發覺了,趕緊去鍋屋(鄉裏人對廚房的稱呼)拿根筷子在李鴨子紅糖碗裏攪了攪。“這下子好了,香玉嫂子太客氣了。”香玉幫著攪的當口,李鴨子欠了欠身子,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