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2)

對方……

可是作為那種意義上的朋友,一個像你那麼熱愛運動和戶外生活的人,恐怕完全不能想像和一個常年坐在輪椅上的人在一起生活。」

梅拉倒抽了一口冷氣;而弗朗茨隻是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多米尼克說:「還記得你最初對我作的那些猜想嗎?對,我是美國人,出生在紐約的第二代德裔,當時我的確是一個人在杜塞爾多夫,我的父母輪流請年假過來陪伴我,但大部分時候照顧我的是護工。」他深吸了口氣,說:「我沒有告訴過你的是,我到杜塞爾多夫來並不是為了上學,而是因為我的腿天生殘疾。九歲以後我就不得不坐在輪椅上。我十三歲的時候,情況進一步惡化,雙腿股骨都已經壞死,看起來除了截肢外沒有別的辦法。但是我和我父母都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懷著最後一點希望,他們把我送到了杜塞爾多夫的骨科中心,接受一種保守療法。

他苦笑了一下,說:「但是奇跡並沒有出現。當我們決定見麵的時候,我剛剛得到了最後的通知,我不可能保有我原來的腿了。你還記得嗎?我們本來是約定在復活節長假見麵的,而我把它推遲到了暑假,因為四月裡我進行了最後的手術。」

「可是……」許久沒有開口的梅拉似乎忽然找到了言語。「……你的腿不是還在嗎?」

多米尼克微笑了一下。他伸出一隻手,拉高了一節褲管,用他的長柄雨傘輕輕敲了一下那下麵。

「植入式義肢。2003年的設計,目前是第二代——我很幸運地得到了一個基金會的贊助,成為了這個產品的第一批使用者和受益者。除了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地跑步上樓,大部分時候,我幾乎自己都會忘記我其實並沒有膝蓋以下的部分。」

他轉過頭看著弗朗茨:「我很抱歉,費伊。」

「就因為這個?」弗朗茨說。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地提高了。「你認為我其實已經到了火車站,但是不願意問候你——隻因為看到你坐在輪椅上?」

多米尼克露出了一點苦澀的微笑。

「你剛才也說過那句話:『換作是現在的我……』一定會做得更好一些。如果那個時候我不是十六歲而是三十歲,我就不會那麼倉促地得出結論,至少我會向你當麵問個明白,而不是聽憑自己的猜想就把你拒之門外。現在的我知道,即使沒有雙腿,我也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那個時候,我確是沒有一點兒自信。」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了。一個紅臉膛,穿著油膩膩的工作服的大漢站在門後,快活地說:「好啦,我親愛的女士和先生們,你們可以出來啦。」

*在德語裡,「朋友」和(戀人意義上的)男朋友是一個詞(Freund),後者往往用「我的朋友」(mein Freund)來區分。

7

他們相繼走出了電梯。

梅拉說:「這是我的地址和電話。」她把一張小紙條塞進了弗朗茨的手裡。「我抱歉我隻能用分期付款的辦法還錢給您,因為我還在實習期……」

「我覺得那實在沒有必要,菲捨小姐。」弗朗茨說:「我想知道的是,那張一千馬克的廢幣還在嗎?」

「在的。」梅拉說。「我沒有帶在身邊,但是我保留了它,我想也許你可以賣給收藏家之類的人……」

「我相信可以的。」弗朗茨說。「所以我希望您能把那張紙幣還給我——這樣我們就兩清了。」

「我實在沒有辦法用語言表達我的歉意,穆勒先生。」梅拉說。

「噢,別介意。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會做一些傻事兒的,也許是八歲,也許是十六歲……」

他微微一笑。

「……好在為時還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