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玉如帶小芒看柏樹樹幹上懸掛著已經凝固的樹脂，她給小芒講琥珀形成的故事，她告訴小芒柏樹是一種可以做香料的樹，就像長在她們院落外馬路邊的香樟樹。她說香樟樹的樹葉可以製成香料，初夏她曾帶小芒看過工人攀在木梯上采集香樟樹葉。她說柏樹的枝條還能熏臘肉，燃燒時它能散發出一股帶有香味的濃煙。小時候外婆是用柏樹的枝條同花生殼、核桃殼等一起熏臘肉，時間一長亮晶晶的油珠就從肉裏滲出來，滴進火盆，濃濃的煙霧中呼地一下竄出火舌，舔著懸掛的肉塊，發出貪婪的噝噝聲，她們就幫母親用磚頭去壓火舌，她們不能讓火舌吃了她們為過年準備的臘肉。
旁玉如不時地回答小芒一些問題，大部分時間是她在向小芒講述。她覺得她有很多話要說出來，她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愉快地向別人說起她的感覺。她問小芒，想不想見外婆。
陽光在樹叢間閃爍，旁玉如想起很多往事，她給小芒講她小時候的故事，講小時候家門前那棵死去的蘋果樹上長出的乳白色菌子，父親將菌子含在唇間吹響，用這種方法驗證菌子是否有毒，然後第一次用這種菌子做的一盆味道鮮美的湯。她講起家裏的一隻貓，偷吃了樹上鳥窩裏的雛鳥，被鳥媽媽伺機從樹上衝下來啄得頭破血流。她講起同院的女孩子們喜歡用胭脂花染紅指甲。她講起童年時一群男孩子抓了四腳蛇裝進玻璃瓶，看它們在瓶子裏亂竄。她講起黃鼠狼那個冬天鑽進了院裏的雞圏，父親母親怕她們被傷害，提著扁擔撲進雞圈裏打黃鼠狼的事。旁玉如自己都覺得驚異，這麼多東西怎麼一下子全湧進記憶之中，鮮活如初呢？
旁玉如一件一件講給小芒聽，小芒認真地聽著，卻又打斷她說：“媽媽，雲在走路。”
旁玉如抬頭看了看天空說：“雲還會飛。”
小芒說：“媽媽，我的想法變來變去的，像藍天一樣。”
旁玉如說：“為什麼？”
小芒說：“我又想買馬又想買車，媽媽我該買什麼？”
旁玉如說：“就買一輛馬車吧，又有馬又有車。”
小芒說：“媽媽我會帶你騎馬。”
旁玉如說：“嗯。”
小芒說：“我每天在哪裏騎馬呢？”
旁玉如說：“就在這片山裏。”
旁玉如的心猛地顫了一下。是不是心中早就有這樣一顆種子，小小的，埋了很久，連她自己都以為不存在。但它肯定一直都躲在某個角落，在特定的條件下突然就發芽了。她認真地研讀小芒的神態，小芒正看著遠處晃動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