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
瑪麗莎雖然筋疲力盡,還是睡不熟,一夜惡夢連連,在光怪陸離的環境中不斷被人追逐。等到晨曦射入窗戶喚醒了她,這才如釋重負。朝外一看,有個人正往自動售報機裏放當天的報紙。等那人一走,她立刻跑出去買了一份《亞特蘭大憲法報》。
沒有關於CDC的報道。但是電視的晨間新聞播到一半時,說疾病防治中心出了事故。沒有提特級控製實驗室,隻說有個技工因為吸入了消毒液,被送到艾默裏大學醫院治療後出了院。接下來是電話訪問西裏爾-杜布切克醫生的畫麵。瑪麗莎傾過身去,扭大了音量。
“就隻有這個技工受傷。”杜布切克說。他的聲音聽上去生硬刺耳。瑪麗莎不知道他是在費城還是在亞特蘭大。“急救係統因為意外而啟動了,不過一切都已在控製之中了。我們正在尋找與這一事故有關的瑪麗莎-布盧門撒爾醫生。”
播音員接著說,如果有人知道布盧門撒爾醫生的行蹤,請通知亞特蘭大市警察局。隨後的三十來秒鍾,屏幕上出現的是瑪麗莎附在CDC工作申請書上的照片。
瑪麗莎關上電視。她沒有料到會重傷襲擊者,所以大為不安,雖然那人試圖傷害自己。塔德說得不錯,麻煩真是接踵而至喲。
雖然瑪麗莎說過自己成了逃犯,那隻是個比喻。如今聽到播音員征求她行蹤的消息,才意識到真是不幸而言中了。至少在亞特蘭大的警察看來,她是一個通緝犯了。
瑪麗莎匆匆收拾了東西,想趕快離開旅館。在登記處注銷房間時,她分分秒秒地緊張不安。她的名字白紙黑字就暴露在那個職員眼前。不過那個人隻說了句:“祝你愉快!”
她在霍華德-約翰遜①匆匆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個烤麵包圍,然後去銀行。這家銀行開門倒早。她去的是免下車取款處,以防出納員看過了晨間電視新聞,認出她來。不過那人跟平素一樣漠不關心。她提出了所有的四千六百五十元存款。
①美國一家著名的旅館一餐館連鎖店。
口袋裏有了現錢,她略微放心了。她打開汽車收音機,開上通往七十八號州際公路的彎道,上路去喬治亞州的格雷森了。
這段路不難走,隻是比她預料的長。兩邊的景致平平常常,隻有一處地理奇觀,叫做“石山”,其實是一塊圓滑的花崗岩高聳在樹木蒼翠的喬治亞山上,像小孩屁股上的胎記。過了斯奈維爾鎮,瑪麗莎轉上朝西北的八十四號州際公路。兩邊的景色越來越富於鄉間色彩了。不久,她終於看到一塊標誌,寫著:歡迎你到格雷森。可是牌子上滿是窟窿眼,仿佛有人用它做靶子練過槍法似的,從而減少了那句話的誠意。
小鎮本身恰如瑪麗莎想象過的那樣。主街兩旁排列著十來座磚木結構的建築。有個破產了的電影院。最大的商店看來是五金行和食品鋪。在一個拐角,一家花崗岩貼麵的銀行頂上豎著一個羅馬字母大鍾。這樣一個小鎮居然需要一個3型HEPA控製罩,豈不怪哉!
街上冷冷清清。瑪麗莎緩緩駛過,沒有發現一座新的商業建築,於是想到那個專業實驗室大概是在鎮外不遠處了。她本來應該打聽一下的。可是向誰打聽呢?她當然不願拜訪當地的警察局。
到了街的盡頭,她轉頭往回開。看見一家雜貨店同時掛著郵局招牌。
“專業實驗室嗎?噢,那是在城外布裏奇路上。”店老板一邊回答,一邊在織物相介紹一個顧客看棉布。“你轉頭開,在消防局那兒向右拐,過了帕森溪再向左拐。你不會錯過它的。那兒除了牛之外就隻有它了。”
“他們是幹什麼的呢?”瑪麗莎問。
“鬼才知道呢,”老板回答。“鬼才管它呢。他們是好顧客,照價付錢。”
瑪麗莎按老板的指示出了鎮。他說得一點不錯。放眼四顧,除了牛群之外一無所有。過了帕森溪,連鋪過麵的路也沒了。她開始疑惑,自己是不是在進行徒勞無益的搜索。然而泥路進入一片鬆林之後,她看見前方有一幢房子了。
砰地一聲,她的本田躍上了柏油路。路麵漸行漸寬,通上一個停車場。那兒有兩輛車。一輛是白色的箱型車,兩側有“專業實驗股份有限公司”的標誌。另一輛是奶油色的奔馳牌轎車。
瑪麗莎傍著箱形車停下。房子是尖頂,牆麵鑲著鏡麵玻璃,映出迷人的樹景。瑪麗莎走向前門,一陣鬆樹的清香撲麵而來。她拉了一下門,紋絲不動。又試著推一下,看來是鎖住了。退後一步,尋找門鈴,沒有。敲了兩下,聲音太輕,裏麵的人不會聽到。她於是放棄了從前門進去的念頭,向後繞去。到了第一個窗口,她攏起雙手,想透過鏡麵玻璃朝裏看。什麼也看不見。
“你知道你這是非法侵入嗎?”一個惡狠狠的聲音說。
瑪麗莎心虛地垂下了手。
“這是私人地產。”一個矮胖、身穿藍製服的中年男子出現了。
“嗯……”瑪麗莎哼道,竭力想找出一個理由來。那人剃著小平頭,膚色紫紅,完全是個五十年代電影中的鄉巴佬模樣。
“看見那塊告示牌了嗎?”他指著停車場的牌子說。
“看見了。”瑪麗莎承認說。“不過,我是一個醫生……”她半途停住了。一個醫生也沒有權利破壞他人的隱私呀。她趕緊拐彎說:“因為你們這兒有個病毒實驗室,我想問問你們是不是做病毒診斷。”
“你怎麼知道這兒是個病毒實驗室?”
“聽說的。”
“那你準是聽錯了。我們隻做分子生物學實驗。因為害怕工業間諜,我們不得不十分小心。你最好還是走吧,除非你願意我請警察來。”
“那倒不必了。”瑪麗莎最不想見的就是警察了。“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來搗亂的,隻想看看你們的實驗室。是不是能安排一次參觀呢?”
“決不可能。”那人斬釘截鐵地說。他帶瑪麗莎到車旁,兩人的腳步在碎石路上吱嘎作響。
“跟什麼人聯係我才有可能參觀呢?”瑪麗莎一邊滑入駕駛座,一邊問。
“我就是這兒的頭。”那人幹脆地說。“你還是乖乖地走吧。”他退後一步,等瑪麗莎離開。
瑪麗莎無計可施,隻好發動汽車。她擠出一絲笑意,表示再見。可是那人仍然鐵青著臉,監視著她開向格雷森。
目送瑪麗莎的本田消失在鬆林中,那人氣呼呼地搖搖頭,轉身走向屋子。前門自動開了。
屋內跟外表一樣現代化。他走過一小段鑲著瓷磚的走廊,進了一間小小的實驗室。室內一頭是辦公桌,另一頭是個密封門,跟CDC通向特級實驗室的一模一樣。門後想必就是裝備有3型HEPA過濾係統的實驗台了。
另外有個人坐在辦公桌旁,玩弄著一個鐵紙張夾,把它扭來扭去。看見穿製服的進來,他抬起頭說:“你他媽的為什麼不讓我來對付她呢?”他一說話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直流。他舉起一方手帕捂住嘴。
“我們拿不準是不是有人知道她來這兒。”穿製服的說。“用用腦子,保羅。你有時候真叫我害怕。”他拿起電話,毫無必要地用力敲打出要打的號碼。
“傑克遜醫生辦公室。”一個清脆歡快的聲音響起。
“我要跟醫生說話。”
“對不起,他正在看一個病人。”
“小乖乖,哪怕他在看上帝也請他來接電話。”
“我該告訴他是誰來的電話呢?”那個秘書冷靜地說。
“你就說是醫德委員會主席好了,我不在乎,隻要他來接就行。”
“請稍候片刻。”
他回頭衝著辦公桌說:“保羅,把櫃台上那杯咖啡遞給我。”保羅把扭得不成樣子的鐵夾扔進廢物簍,費勁地移出椅子。他高高大大,左胳膊從肘關節起彎成一個固定的角度。那是他小時候被警察打了一槍留下的紀念。
“是哪一位呀?”喬舒亞-傑克遜醫生在電話另一頭問。
“赫伯林。”穿藍製服的說。“阿爾諾德-赫伯林醫生。記得我吧?”
保羅遞給赫伯林咖啡,又回到辦公桌邊,從中間抽屜拿出又一個鐵紙張夾。他用手捶著胸脯,清了清嗓子。
“赫伯林!”傑克遜醫生說。“我告訴過你,無論如何也不要往我辦公室打電話!”
“那個布盧門撒爾小妞剛剛到過這兒。”赫伯林不理傑克遜的責問。“她開著一輛小紅車,神氣活現地來了。就在她從窗戶往裏窺視時被我抓住了。”
“見鬼!她怎麼會找到這個實驗室的?”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赫伯林說。“反正她來過了。我馬上來見你。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得想辦法料理了她。”
“不,別上我這兒來。”傑克遜粗暴地說。“我上你那兒去。”
“好吧,”赫伯林說。“但是今天就得來啊!”
“五點鍾左右吧。”傑克遜說完,砰地摔下聽筒。
瑪麗莎決定在格雷森停下吃午飯。一方麵是餓了,一方麵她也希望會有人告訴她一些關於實驗室的情況。她在雜貨鋪前停下,進去後在一個老式的冷飲櫃前坐下,要了一個漢堡包和可樂。麵包是新出爐的,夾著肥厚的百慕大洋蔥。不過可口可樂卻是由糖漿衝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