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
到了星期一早晨,瑪麗莎心頭還是籠罩著恐怖。這個周末真是糟透了,而星期五更是她一生中最糟的一天。先是與杜布切克衝突,然後被人襲擊,失去了“太妃”。受襲之初,瑪麗莎低估了感情傷害,後來才備嚐沉痛。她給塔德做了晚飯,留在那兒過了夜。可是失去小狗的悲傷和對入侵者的憤怒交織在心頭,叫她一夜無眠。
星期六,她的情緒仍然低落。先是塔德,後來是賈德森夫婦,想盡辦法也不能使她振作。晚上她如約去見拉爾夫。他建議她休幾天假,甚至提出由他帶她去加勒比海玩幾天。他認為休一個短假能使CDC的情勢緩和下來。可是瑪麗莎堅持要去上班。於是他建議她把精力集中在艾伯拉以外的工作上。瑪麗莎也搖頭反對。“那麼,至少不要再惹風波了。”拉爾夫勸說道。在他看來,杜布切克基本上是個好人。恐怕是失去了愛妻不久,尚未從悲痛中完全恢複。瑪麗莎應當再給他一次機會。這一點她倒是同意了。
瑪麗莎懷著既害怕跟杜布切克再起衝突,又決心盡力改善兩人關係的心情來到辦公室,卻發現桌上又放著一張便條。她猜一準又是杜布切克來的。拿起一看,卻是卡布納拉醫生來的。他是流行病調查計劃的主管,因而是瑪麗莎真正的上司。她的心一下子撲通撲通地跳起來。拆開信,卡布納拉醫生請她馬上去見他。聽起來大事不好。
卡布納拉醫生的辦公室在二樓。瑪麗莎一邊走樓梯上去,一邊疑惑自己會不會被解雇。主管辦公室寬敞舒適。一邊牆上掛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上麵用小紅圖釘標出了目前有流行病調查員的地方。卡布納拉醫生麵容慈祥,聲音溫和,一團灰白而蓬亂的頭發。他示意瑪麗莎坐下,讓他接完一個電話。電話掛斷後,他熱情地對瑪麗莎微笑著。這叫瑪麗莎稍稍輕鬆了一點。他的一舉一動沒有暗示要解雇她的意思。然後卡布納拉醫生對她受到襲擊,失去小狗表示了慰問和同情。這叫瑪麗莎大感意外。除了塔德、拉爾夫和賈德森夫婦,沒有人知道此事呀!
“我準備給你幾天假。”卡布納拉醫生繼續說。“受了驚嚇,換一換環境可能對你大有益處。”
“謝謝你的關心。”瑪麗莎說。“可是說實話,我寧願繼續工作。那樣能讓我的腦子保持忙碌。再說我認為暴發尚未結束。”
卡布納拉醫生拿出一個煙鬥,慢條斯理地裝上煙絲,點上火。等到煙鬥燃到他認為滿意的程度了,他才說:“可惜的是艾伯拉的調查有一些困難。從今天起,我們把你從病毒部調到細菌部。你可以繼續使用那間辦公室。它離新部門比離老部門更近一點。我確信你會覺得新工作跟老的一樣富於挑戰性。”他呼呼地吸著煙鬥,噴出團團旋轉的白煙。
瑪麗莎一下子癱軟了。在她心目中,這種調動無異於解雇。
“我本來可以告訴你各種無傷大雅的謊言的。”卡布納拉醫生說。“可是我覺得還是說實話好。CDC的頭莫裏森醫生親自下令,把你調出病毒部,不許再碰艾伯拉。”
“我不相信!”瑪麗莎怒氣衝衝地頂道。“一定是杜布切克醫生。”
“不,不是杜布切克醫生。”卡布納拉醫生強調說。“……盡管他也沒有反對。”
瑪麗莎冷笑了一聲。
“瑪麗莎,我知道你跟杜布切克醫生有些不愉快,可是……”
“說得更準確一點,是性騷擾!”瑪麗莎搶著說。“自從我不準他動手動腳,傷了他的自尊之後,他就橫豎看我不順眼了。”
“很遺憾聽到你說這些。”卡布納拉醫生冷靜地說。“看來還是把事情完全告訴你對大家都好。是這樣的,莫裏森醫生接到了國會議員卡爾文-馬卡姆的電話。他是分管聯邦衛生和人類部的眾議院撥款委員會的資深委員。你是知道的,這個委員會審批CDC每年的經費預算。就是他,而不是杜布切克,堅持要求把你調出艾伯拉小組的。”
瑪麗莎仍然一言不發。一個國會議員打電話給CDC的領導,把她從艾伯拉調查組中調出去,這能叫人相信嗎?“議員馬卡姆點名調我嗎?”等平靜了一點,她問。
“是的。”卡布納拉醫生說。“你應當相信我。對此我也有過疑問。”
“可是,為了什麼呢?”瑪麗莎問。
“沒有解釋。”卡布納拉醫生說。“更有甚者,即與其說是一個要求,還不如說是一個命令。由於政治原因,我們別無選擇。我相信你能理解。”
瑪麗莎搖搖頭。“不,我不理解。不過這倒叫我改變了不休假的主意。我覺得需要一點時間了。”
“好極了。”卡布納拉醫生說。“我會安排的……馬上就開始好了。休息一下再從頭幹吧。我想再明確地告訴你一下,對你的工作我們無所指摘。事實上我們很欣賞你的表現。那些艾伯拉把我們都嚇壞了。你會成為大腸杆菌研究組的重要有生力量。我也相信,你會喜歡小組負責人哈裏特-桑福德女醫生的。”
瑪麗莎開車回家,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本來指望以工作來轉移“太妃”慘死造成的影響,本來也想到會被解雇,但從沒料到會有一段假期。她心中模模糊糊,不知該不該問一下拉爾夫,他真想帶她去加勒比海玩玩嗎?不過那個主意並非完美。雖然她把他視作一個朋友,喜歡他,卻還沒有打定主意跟他有進一步的關係。
沒有了“太妃”興高采烈的歡迎,她的空屋靜悄悄的。瑪麗莎很想一頭倒在床上,蒙被大睡。但她知道那意味著屈服於她下了決心去克服的壓力。她並不真正相信卡布納拉醫生的那個把她調出艾伯拉組的說法。從一個議員那兒來的一種非正式的建議通常不會有這麼快的結果。她敢肯定,如果查一下的話,會發現馬卡姆是杜布切克的朋友。看著床上誘人的枕頭,她下定決心不像以往那樣退縮屈服了。最近的一次因羅傑的離開而受的創傷記憶猶新。那時候她屈服了,默默地承受了一切。這一次不了。她告訴自己,必須有所作為。問題是做什麼呢?
她整理著該洗的髒衣服,以分散心中的鬱悶。這時候,她看見了打點停當的衣箱。這似乎是上天的啟示。
她立刻拿起聽筒,給三角洲航空公司打電話訂機票,乘下一班飛機去首都華盛頓。
“進門就有一個問訊台。”見多識廣的計程車司機指著坎農國會大廈說。
進了大門,通過金屬探測儀,一個全副武裝的警衛檢查了她的手提包。她問了議員馬卡姆的辦公室在哪裏,被告知說在五樓。所給的指示相當複雜。主電梯似乎隻到四樓。樓內昏暗而肮髒。電梯四壁滿是塗鴉。這一切叫瑪麗莎驚詫不已。
盡管路徑曲折迂回,瑪麗莎最終還是找到了議員辦公室。外間的門半開著,所以她沒有敲就走了進去,希望來個出其不意。可惜議員不在。
“他去休士頓了,三天之後才能回來。你願意預約一個時間嗎?”
“我也不知道。”瑪麗莎覺得自己真傻,沒有先查一下議員是不是在華盛頓,更不用說能不能見她,就從亞特蘭大魯莽地飛過來了。
“你願意跟議員的行政助理艾布拉姆斯先生談談嗎?”
“我想可以吧。”瑪麗莎說。其實她還沒有想好怎樣跟議員交鋒呢。如果她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幫了杜布切克一個忙,把她調出艾伯拉調查組,他肯定會否認的。正當她心中盤算不定的時候,一個滿臉誠摯的年輕小夥子向她走來,自我介紹說是邁克爾-艾布拉姆斯。“我能幫你什麼忙呢?”他一邊問,一邊伸出手。他看上去二十五歲左右,一頭黑發,笑得咧大了嘴。瑪麗莎心想,這笑容並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麼真誠。
“我們能找個地方私下談談嗎?”她問。他OJ正好擋在秘書的辦公桌前。
“當然可以。”邁克爾說。他領她進了議員的辦公室。這是一個寬敞高大的房間。中央有一張巨大的桃花心本辦公桌。兩側分別是美國國旗和德克薩斯州州旗。牆上排滿鏡框,鑲著議員跟形形式式的名人,包括近幾屆總統握手的照片。
“我是布盧門撒爾醫生。”瑪麗莎一坐下就說。“你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吧。”
邁克爾搖搖頭。“應該會有嗎?”他友善地問。
“可能會的。”瑪麗莎說。她不知道下一步該說什麼了。
“你從休士頓來嗎?”邁克爾問。
“從亞特蘭大。”瑪麗莎說。“從CDC來。”她注意看他有沒有異常的反應。沒有。
“CDC?”邁克爾重複了一遍。“是公事嗎?”
“不是。”瑪麗莎承認說。“我想了解議員跟疾病防治中心的關係。他是不是特別關心這個中心?”
“我不敢說‘特別’,”邁克爾謹慎地說。“他關心一切醫療衛生問題。馬卡姆議員提出的醫療衛生立法比任何議員都多。他最近又提了一些,如限製外國醫學院畢業生移民案,強製仲裁治療失當案,製定治療失當賠償的聯邦上限案和限製聯邦政府對醫療保健組織的津貼案……”邁克爾頓了一頓,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