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這次會跟洛杉磯一樣糟糕。”他說。“又有一個病人在往這兒送。還有一個在急診室。”
“我剛剛開始看新病曆。”瑪麗莎說,突然為昨夜的離開而慚愧起來。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萊恩醫生說。“所有病人似乎都是從醫院傳染去的。我對此特別不安。”
“他們都是紮布拉斯基醫生的病人嗎?”瑪麗莎問。
“那些是。”萊恩指著病曆說。“都在最近看過紮布拉斯基。不用說,他在做檢查時傳染給了他們。兩個新病人是塞斯特醫生的病人。在過去的十天裏他們動過手術。塞斯特做的麻醉。”
“那麼塞斯特自己呢?”瑪麗莎問。“你覺得他得病的途徑跟紮布拉斯基一樣嗎?”
“不是。我跟他仔細談過。他是紮布拉斯基的網球搭檔。”
瑪麗莎點點頭。“可是這樣的關係怎麼能傳染疾病呢?”
“在紮布拉斯基得病前大約三天,塞斯特在球局中間借用過他的毛巾。我認為問題就出在這兒。傳染途徑似乎是建立在體液直接接觸上。我認為紮布拉斯基跟裏克特一樣,也是索引病例。”
瑪麗莎羞愧極了。她問了那麼多問題,卻功虧一簣,錯過了最緊要的一個。她告誡自己再也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要是我們知道艾伯拉最初是怎樣進入這個醫院的就好了。”萊恩醫生委婉地感歎道。
杜布切克來到了護士台。他也倦容滿麵,臉卻刮得幹幹淨淨,也像平素一樣衣冠楚楚。看見他,瑪麗莎很驚訝。如果他是五點鍾離開的話,哪有時間淋浴換裝,更不用提睡覺了。
不等杜布切克插入他們的交談,瑪麗莎就搶先告訴兩位醫生,紮布拉斯基和裏克特一起參加了聖迭戈醫學會議,並且住同一旅館。
“過去太久,無關緊要了。”杜布切克武斷地說。“那次會議是六個星期以前舉行的。”
“可那是兩個醫生之間唯一的聯係呀。”瑪麗莎爭辯說。“我覺得應當繼續追查這件事。”
“隨你的便吧。”杜布切克說。“但是,我要你去一下病理部。今天早上他們要解剖紮布拉斯基。你要確保他們采取一切預防措施。告訴他們,我們需要速凍的肝、心、腦和牌的樣本,用來做病毒分離實驗。”
“腎呢?”萊恩插話。
“對了,腎也要。”杜布切克說。
瑪麗莎離開時覺得自己像一個使喚丫頭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得到杜布切克的尊重。接著她想起了是如何失去它的。於是,沮喪便被洶湧的憤怒取代了。
每天這個時候,病理部都是最忙碌的地方。瑪麗莎被引到解剖室。她知道在那兒能找到藍德醫生。不過一想起他那副傲慢自負的態度,她並不熱心跟他交談。
解剖室到處裝潢著白瓷磚和不鏽鋼。彌漫的福爾馬林氣味叫瑪麗莎眼淚直流。一個解剖師告訴她,紮布拉斯基的解剖安排在三號室。“要是你想去,必須穿戴防護用具。那可是一個髒病例。”
她本來就害怕染上艾伯拉,因而樂意照辦。進了房間,藍德正要動手。看到她來,便從布滿令人生畏的工具的桌上抬起頭來。紮布拉斯基醫生的屍體還盛在一個大透明塑料袋內。上半部蒼白,下半部青紫。
“你好!”瑪麗莎歡快地打招呼。她已打定主意還是要拿出精神來。沒有得到回答。她向這位病理學家轉告了CDC的要求。他答應提供樣品。瑪麗莎接著建議戴護目鏡,解釋說:“不管是這兒還是洛杉磯,有些病人顯然是經由眼結膜傳染上的。”
藍德醫生咕噥了幾句,走了出去。回來時他已戴上一副塑料護目鏡,並一言不發地遞給瑪麗莎一副。
“還有一件事。”瑪麗莎補充說。“CDC建議,在這種病人身上不要用電鋸,以免渣末亂飛。”
“我本來也沒打算用任何電動工具。”藍德說。“你或許對這類事大驚小怪,我可是跟傳染病打了一輩子交道了。”
“那我就不必警告你小心割傷手指了。”瑪麗莎說。“有一個病理師就是那樣得了病毒性出血熱死的。”
“我記得。”藍德醫生說。“那是拉沙熱。你還有什麼寶貴建議?”
“沒有了。”瑪麗莎說。病理師劃開塑料袋,露出紮布拉斯基的屍體。瑪麗莎躊躇著是走還是留。猶豫不決導致了無所行動。她留下了。
藍德醫生對著懸在頭上、由腳踏板操縱的話筒開始描述屍體的外表。他的聲音讓瑪麗莎回想起在醫學院的日子裏熟悉了的特有的單調。當她聽藍德醫生描述到一塊縫合後愈合了的傷口時,驀地一驚,又回到現實。這是新發現,病曆上沒有。此外,病曆上也沒記右胳膊肘上的割傷和右大腿上硬幣大小的圓形傷疤。
“這些傷痕是生前有的還是死後碰的?”
“生前。”藍德醫生答道,毫不掩飾被打斷描述而生的憤奴
“你認為有多久了?”瑪麗莎不管他的火氣,繼續說,一邊彎腰細看。
“一個星期吧。”藍德醫生回答。“上下不超過三天。如果做了顯微切片檢查,我就能斷定了。不過對這種病人來說,我不認為有多大關係。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繼續工作了。”
瑪麗莎被迫退了一步,思考著這些外傷。它們可能非常簡單,比方說,紮布拉斯基醫生打網球時跌了一跤。叫瑪麗莎感到不安的是,這些擦傷和縫合的傷口沒有記錄在病曆上。瑪麗莎受過的訓練是,凡是肉體上的發現都必須記錄在案。
一等藍德醫生結束解剖,看到所有組織樣品也正確地處理好了,她便決定去追查那些創傷的起因了。
瑪麗莎用病理部的電話打給紮布拉斯基醫生的秘書朱迪。電話鈴響了有二十次,還是沒人接。她不願打擾紮布拉斯基太太,便想找找泰伯索醫生。接著又改了主意,決定去紮布拉斯基醫生的辦公室走一趟。它一定就在醫院裏麵。到得那兒,她發現朱迪已經回來了。
朱迪是一個細弱的女子,二十五歲左右。雙頰上有斑斑的染眉油汙。瑪麗莎看出她正在哭泣。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悲傷,更可能是因為害怕。
“紮布拉斯基太太也病了。”瑪麗莎一做完自我介紹,她就脫口而出這麼一句。“我剛剛跟她說過話,就在樓下急診室,馬上要進病房了。醫生認為她得俏是跟她丈夫一樣的病。我的上帝,難道我也要得這種病了嗎?會有些什麼症狀呢?”
瑪麗莎好不容易才讓她安靜下來,聽自己解釋在洛杉磯的暴發中,醫生的秘書並沒得病。
“不過我還是得離開這兒。”朱迪一邊說,一邊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件毛衣,扔進一個硬紙盒。看來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要走的不光是我,”她補充說。“我問過好幾個員工,他們也都要走。”
“我理解你的心情。”瑪麗莎說。她還不能確定整個醫院會不會一定得隔離檢疫。裏克特診所的檢疫真是一場惡夢。
“我來這兒是想問一個問題。”瑪麗莎說。
“問吧。”朱迪一邊說,一邊繼續清理抽屜。
“紮布拉斯基醫生頭上有一個傷口,身上有幾處擦傷,好像跌倒過似的。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那不算什麼。”朱迪說,做了個表示無關緊要的手勢。“一個星期以前他去本地一個購物中心給太太買禮物,遭了搶,丟了錢包和勞力士金表。我想是歹徒打了他的腦袋。”
原來如此。她站著注視朱迪把她的東西一一扔進紙盒,思索著還有什麼可問的。似乎沒有了。她道了再見,走回隔離病區。在很大程度上,她覺得跟朱迪一樣惶惶不安。
隔離病區失去了先前的平靜。隨著新到的病人也增加了許多護士。她看見萊恩醫生正在一些病曆上寫著什麼。
“歡迎你來到瘋人院。”他說。“又來了五個新病人,包括紮布拉斯基太太。”
“我聽說了。”瑪麗莎說,挨著萊恩醫生坐下。要是杜布切克也像他一樣,把自己當一個同事對待,那該多好啊!
“塔德-肖克利來了電話。是艾伯拉。”
瑪麗莎的脊梁一陣發寒。
“我們正在等州衛生局長來加強檢疫措施。”萊恩醫生繼續說。“好像有一部分醫院職工正在遺棄這個地方。有護士、化驗員,甚至醫生。泰伯索醫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湊足了這兒的人手。你讀了本地的報紙嗎?”
瑪麗莎搖搖頭表示沒有。她差點脫口而出,說如果留下就意味著被傳染,那自己也不願呆下去。
“頭條新聞是‘鼠疫歸來了!’”萊恩醫生做了個不屑的表情。“新聞界竟能如此不負責任。杜布切克不讓任何人跟新聞界交談。一切由他對付。”
病人專用的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吸引了瑪麗莎的注意。一輛活動病床出來,上罩一頂透明的塑料隔離帳。經過瑪麗莎身邊時,她認出了那是紮布拉斯基太太。她再次不寒而栗,心中疑惑道,本地報紙的頭條大標題真的誇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