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自己,不要倒下來。

看著他開了車門,臨上車時,回頭衝我嫣然一笑,整個世界的金光都暗淡了下去。

出租車絕塵而去。

看著那個綠點徹底消失,我才失神地一把扶住了身邊的什麼東西,透過淚水,好像路人都在朝我看,眼淚滾了下來,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在明媚的日光下,我們什麼都不能做,這樣的離別,連一個擁抱都吝嗇地不予我。

腦中小山的臉和希純的臉交疊在一起,也是這樣的日子,他此生最後一次抓著我的手。

“看我新買的拍子。”

“恩。”我並不甚感興趣,還因為他沒陪我看肥皂劇而慪氣呢!

哪知道,隔了兩天,他竟然徹底從我生存的世界中,抹掉了,從此,我的世界再也尋不到他的芳蹤。他來得偶然,走得突然,像夢一樣被黎明敲碎,碎片閃了閃,消失了。

死是什麼,那是永不相見。

永不相見,就是,死別。

我捂著胸口,急促而小口地吸著氧氣,整個胸腔、腹腔抽搐著,剝皮抽筋一樣的痛苦讓我不禁彎下了腰,幹嘔起來。

早料到的,學校裏翻了天。小山的媽媽報了案,我早成了一個綁架富二代的通緝犯,今日竟然平安歸來,杜女士匪夷所思地既往不咎,隻是,我沒有了工作,並且,聲名掃地。

春節過後,陸子明他嫂子替我找了個工作,在一家私人輔導班代課。我開始上班了,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從眼皮下溜走。

隻是手機中屬於darling的這個號碼停機了,扣扣也一直是暗淡的灰色頭像。

我每天努力讓自己多吃一些,為了有個好胃口,我開始晨跑,但身體還是止不住地消瘦了下去。我開始失眠,一整夜盯著昏暗的臥房,外麵有明亮的路燈,喁喁的人語,偶爾呼嘯的車聲——這麼聽一晚上。每天困得昏昏沉沉,骨頭都要散架了,可就是睡不著。我失去了睡覺的能力。

我的生命力在急劇消耗著,我開始焦慮。並不知道在焦慮什麼,可這種擔憂卻讓我的心髒不時狂跳,手腳發麻、發冷。

我的青春真的徹底走遠了,鏡中的我憔悴如萎謝的辛夷花。

我眨了眨眼,鏡中自己蒼老的臉竟成了小山青春四射的玉一般美好的俊容,他微微笑著,手裏拿著羽毛球拍——

可是瞬間小山便消失了,鏡中現出一個全身長著黑毛的、一身肌肉的怪物,他猙獰地看著我,露出獠牙,從胸腔發出的可怕聲音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死了的,死了的……”

來來回回都是這句話,我捂著耳朵也阻擋不了這個聲音;緊緊閉上眼睛,可他還在看著我,看著我,我喊了一聲,一拳打過去。

“嘩啦”一聲,沒有小山,沒有怪物,隻有滿地的碎玻璃和血。

驚呼聲、嘈雜聲,我好像被誰拉著,我厭惡地想要掙脫,卻暈了過去。

“蓮菜不要剁得太碎了,知道嗎,姑姑?”

我看著月涼嫻熟的刀工,笑道:“你還真有兩下子。我這當姑的都不好意思了,家務還沒侄兒做得好。自掛東南枝吧!”

沉默寡言的孩子淡淡一笑。

如果是小山,他那嘴巴又毒又損,不知該說出什麼噎人的話了。

我走出廚房,去客廳觀魚——粉彩的大魚缸中,兩條錦鯉和一條墨一般的龍井本來靜靜地休憩,水麵映出我的倒影,立時亂竄起來。

就著鏡子似的水麵,我將滑下的頭發重新別在耳後。

一年多了啊,瘦得自己都不認識了,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我現在其實已經全好了,可以去看看你嗎?一眼都行。

月涼走了過來,他擔心地、謹慎地看著我的臉,眉心微蹙著。

故地重遊,難免會有些傷感。

不過很快就到了我熟悉的大門前,這個我在夢中勾畫了無數次的Paradise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女人。

“我找杜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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