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那年初至(1 / 3)

整個頭顱帶著一陣陣暈眩,撕裂開的眼眸裏隻有漆黑的完全消失了所有光線的無所知的空間。

空氣陰冷,帶著絲絲縷縷淡漠的血腥氣息從鼻翼間穿入肺腑,這味道似有還無。仿佛身周的一切都被禁錮在某個隱蔽的空間中。

但他知道,這空間遲早會打開,因為那陰冷的氣息帶著的是新鮮可以呼吸的空氣。

“咳咳”從胸腔中咳出的氣息讓他突然發覺自己依舊活著,那種憋在心肺間難以自抑的恐懼,似乎也隨著這兩聲咳嗽,消失大半。

左手撫摸著胸口,那股微弱的躍動雖然間隔的時間有些長久,但那的確是心髒的跳動。右手伸到脊背,一寸寸的將手能夠撫摸到的每一處細細觸摸,那種從背後撕裂自己的恐怖仿佛從未曾發生過,光滑的背脊,觸手滑膩,恍若女子。

他喘了口氣,眸眼中沒有光線的此刻,他並沒有什麼害怕與不安。對於多年前那些四處遊蕩於城市邊緣,露宿於荒郊野嶺的他而言,這反而帶著一股久違的親切。

等到喘息逐漸平定,內心的回聲重新劇烈跳動時,他才有精力回想那件無可揣測,像是神話又似乎夢魘的事情。

尚未等他細細回憶那個身旁冷漠的女子,那雙陰冷的蛇眼。眼前的黑暗忽然炸亮,像是紅日在漆黑夜空中驟然躍出的那抹驚豔——他的臉上流下液體,溫熱帶著血腥味,他伸手在臉蛋上摸了摸,血浸滿他的手。

“殺!”耳邊傳來凜冽殺伐的聲音。

隨後他看見漫山遍野奔逃的人群,那些人赤裸著身子,茫然無措,他們相互哭喊不知道自己犯下怎樣的錯誤而遭到身後——黑色的鉛雲從他們的身後層層推進,泛著冰冷金屬色澤的盔甲,高高揚起又迅速落下並帶著一長串血花的刀,嗷嗷鳴叫似虎又像是象一樣踢踏在地麵,塵土飛揚中奔行在人群中的坐騎。

那是他無法確知數目的軍旅,而他們的身前則是遠遠超過他們數倍的手無寸鐵的人群。

死亡。這是他此刻臥倒在黑暗中唯一的感覺。

屠殺。

徹底的屠殺。

那隊隊軍旅在每個隊伍中間那個頭盔上鑲著銀邊的人命令下,帶著一股漠視生命的死亡氣息瘋狂的收割著人群。

哭喊,嘶吼,淒厲的尖叫。

淡去的不是他們手下長刀落下的速度,而是奔逃人群的數目。

“撲”的一聲,他嚇的趕忙縮了縮身子,就著外間突然湧入的光線,一具不斷從脖頸處噴湧血漿的屍首正在他眼前一抖一抖。

頭!

他渾身戰栗,這是一具沒有頭顱的軀殼。

逃!一定要逃!此刻他心中隻剩下這樣的信念,強烈的求生意識促使他推開眼前的屍體,雙腳猛的在地上一蹬,全身肌肉緊繃,瘋狂的向前奔跑。

他睜開的眼睛仰望天空,天色昏暗,淡漠的血紅陰翳在整個蒼穹之上,甚至他看見仰起的臉孔之上,那奇怪的漂浮在天空的大地。

呼呼的風聲從背後冷冷地割向他,他的脊背冷意糾纏,仿佛赤裸的身軀在荒原上忘我的奔馳。隨後他才發現,此時在追殺中奔馳的自己是一具赤條條的肉,和漫山遍野哭號的人群一樣,不著寸縷。

他不敢回頭,不能回頭,全力的奔跑,像是多年前偷盜時被舉止粗魯長相凶殘的中年大嬸拿著笤帚從一尾巷的巷口一直追到九尾巷才甩開追逐,那時他也如今日般全力的奔跑。

隻是那年時節,秋日的雨水淅淅瀝瀝的在巷弄間的屋簷上滴答滴答。

如今這時節,淡淡血紅的天空裏飄著的大地上不斷灑落的卻是時不時從眼簾下迸濺至頭頂數尺高的血雨。

血,血,血......

屍體,斷肢,殘臂......

恐懼的眼眸,不解的麵容,空洞的眼眶......

他跌跌撞撞的在這些與他同樣茫然於此刻處境,但卻永無機會再去明白,隻留給一息的機會給那些能夠逃離的人,在未來明曉這前因後果的事後,能夠有一日想起他們這些長眠於此的人,以一紙告之這生死輪轉的前塵後緣。

不知道他摔了多少次的跟頭,曾經在稱讚中羞澀漲紅的帥氣容顏下實際有少許驕傲的得意心思的軀體已經被血染了一層又一層。

多少次那冰冷的帶著抽刀便可摧發的刀鋒在他身後就差那絲絲分毫便可斬斷他頭顱,不知多少次他聽見背後與冰冷的風截然相反的熱熱的響鼻聲,又有多少次脊背上那些血痕下可惜的歎息聲。

逃,逃,逃!

跑,跑,跑!

他的耳邊漸漸的消失了聲音,消失了模糊的視線下淡漠的血紅,消失了背後時不時會扼腕但次數卻越來越少的歎息聲。

他不知道,離他四百米不到的距離處,盔甲銀邊的男子高坐在獅碧獸上,伸手於背後,抽出弓箭,彎弓搭箭,冷厲的目光凝聚的焦點正是他不斷奔跑的身影。

“嘣!”

閃電是白色的,這箭是白色的閃電。閃電是火紅的,這箭是血紅的火。閃電是眨眼間轉瞬及至的,這箭是肆虐在決堤的江河中摧枯拉朽的洪流。

“死去。”盔甲銀邊的男子冷冷地望著他的背影,仿佛他是一具行將就木,頃刻熄滅生命之火的將死之人,亦或是一具已經注定死亡的屍首。